下派挂职干部的会议，就在部里面的二楼会议室召开。王化成副部长主持会议。杜光辉习惯性地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他是部里面老资格的工会副主席。工会主席由丁部兼着，副主席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处。在部里，杜光辉算得上是个“老人”了。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现在，他在部里一共待了21年，从23岁一直干到现在44岁。部里面除了人事处，其余的处室他都待过。

杜光辉为人实在，这在宣传部里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了。这个人，个子不高，脸色清瘦，乍一看，就像一个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人，似乎少晒了阳光，显得有些豆芽。但是也就是这个老实人，也是整个部机关脾气最倔的一个人。

上届干部下派挂职时，杜光辉曾经打过报告，要求下去挂职，但是没有得到批准。当时部里只有一个名额。已经离任的老部长出面为他的女婿琚长远说话，结果杜光辉没能去成。琚长远去了。最近，琚长远已经回到省直了，但是没有回部里，而是直接去了新闻出版局，当了副局长。杜光辉为此曾在部里同王化成副部长拍了桌子，后来还是欧阳部长出面，才平息了这风波。

这一次的下派挂职，论条件，论年龄，杜光辉都符合。杜光辉听着王化成副部长读文件，却眯缝了眼睛。

会议结束了，杜光辉正要往办公室走，王化成副部长喊住了他：“光辉啊，来，来，到我办公室来。”

“啊，有事吧？”

“没事就不能来？”杜光辉随着王化成过了办公室，王化成问，“这次怎么考虑的？”

“我还没想。”

“啊，是吧。上一届因为名额问题，所以……这次，我看你再争取吧。”

“我还要想想，孩子读高中了，我……”

“这个不是问题。关键还是你自己要想好。机会不容易啊，你也是老处干了。”

“这我知道。就这事吧，那我走了。”

说着，杜光辉就出了门，走在走廊上，正碰着简又然。

“啊，杜主席，刚才我让赵妮把文件复印了一份送给你了，你符合条件啊。”

“这也难说。”

“什么难说？你老杜啊，就是……”

杜光辉没有应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

简又然摇摇头。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复地想了想，这次下派挂职，他是必须要争取的了。在部里待在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外人一看，这是个最容易被提拔的位子，可是还得要等。

简又然的妻子小苗并不同意简又然的想法，说在部里待得好好的，却成心要到下面去。下面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搞的，复杂得很。何况家里孩子也大了，明年就要中考。这一下去，孩子怎么办？

“你这目光太短浅了，”简又然喝了口茶，朝小苗看着说道，“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这次不下去，我不知道在部里会待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两年不也快嘛。孩子中考，她自己知道努力。欣欣是个懂事的孩子。何况下去是挂职，很多时候其实是待在家里的。这你还不放心？”

“就到我老家湖东去吧，离省城才一个小时，多近。经济条件也好。”

简又然现在已经不太担心这次他能不能下去，王化成副部长已经明确说了，程部长也同意。欧阳部长按理说也不会反对。但是，下去只是第一步。下到哪个地方，是更重要的。这些年，下派挂职干部虽然回来后大部分都得到了提拔，但在使用上却是有区别的。这就跟你下到哪个地方有很大的关系。

现在，在党政机关工作，年龄成了宝贝。大一岁，往往就决定了你将来的位置，决定了你到底能升到哪个坎上。简又然如果能在四十二三岁前，解决了副厅，当然得是实职，那么，到四十六七岁，他就有望解决个正厅。而刚才在走廊上碰见的杜光辉，简又然怎么看也觉得这个人顶多只是个副厅的料子。杜光辉蔫得像只秋后的茄子，说实话，能混到目前的正处，已经是了不得了。

杜光辉这么一个老实得像头牛的人，五年前还曾经闹过离婚，弄得满城风雨。最后没有离成，这人就变了，一天到晚不太说话，没事总是坐在办公室里，一张报纸能从头看到尾。简又然希望杜光辉也来报名，既然有两个名额，杜光辉要是报名，对于简又然来说，影响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