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访殷墟

时间已埋葬得太多

但还不够

瞧，右边这老迈的洹水还在

这绵绵的雨水还在

以及这些为避雨而躲进博物馆的

甲骨、瓮棺、玉和青铜器

以及偶然将其碰醒的

铁锹、铲子和执拗的考古学

还有我们，以及我们追逐的旅游经济

但这一切终将消失——

可疑的朱漆大门、仿古宫殿、石阶、柏木廊柱

遗弃的易拉罐、门票以及手中的相机

我们来，看，听，四处走动

走马观花，随心所欲

我们的惊讶、散漫和疲倦都不能免俗

已经死去的还可复活

已经埋葬千载的还想重见天日

但这一切都像雨水一样疯狂、盲目、徒劳

桃花峪

没有一朵意外

满峪的桃花都睡着了

这是11月

闯入我眼睛的

赞美者

莽撞的脚步

从黄河对岸踏过来的秋风

没有一朵意外

11月的桃花都已入睡

这是黄昏

站在我鼻尖上的寂静

被风误读成

一只乌鸦

受业力控制张开了翅膀

衰老之歌

过去我追你，现在恰好相反

慌乱中我穿过大街，不敢扭头

我还没学会扭头的技巧

甚至还不会踩刹车。在医院门口

我曾经学习过向红灯敬礼

过去我渴望知道你是谁，而现在

恰好相反：你渴望认识我

渴望跟上我的步子甚至还想纠正

或在床上摆平我的身体，你甚至

发誓娶我。天知道你有多少

坏主意！你一直恭维我

额上的皱纹和镜子里剃不尽的胡须

甚至半夜写情书，给我的前列腺

还有内分泌。够了，你这混蛋

过去我追你，而现在恰好相反

小水库

小水库让松针得意

让石头害羞

石头后面的村庄可以站出来

作证。小水库的内分泌

与天气有一点关系

与树、石头当然也有一点

尤其是夏季

松针会陷入小水库的瞳孔

深处，每天照三遍镜子

每天被鸟、云彩和闪电

轮番追逐、求爱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石头后面的村庄可以站出来

作证：过于内敛的

石头有时被它的深沉遮蔽

有时我们穷其一生

都弄不明白为什么

小水库的性欲只有松针理解

但它的痛苦只有石头能够

说出。这一点

你可以站出来作证

初春

风在玻璃前脱下裙子

她是溜冰场上迟到的学员

一条小鲤鱼突然跃出水面

从打碎的镜子里

走出了一个红衣少女

她是溜冰场上迟到的学员

更是魔术师的高徒

她不用割玻璃的刀子

只嘬起小嘴轻轻吹了口气

捆绑的锁链就呼啦啦一下子松开了

最先跃出水面的小鲤鱼

比阳光下的玻璃更加耀眼

若是在大街上，她一定会赢得

令红衣少女妒羡的回头率

当然，男人是这样一种动物

在溜冰场上，他们更喜欢

一个脱掉裙子换上溜冰鞋的少女

尽管她是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个学员

身上还带着割玻璃的刀子

有风的早上或露水之美

露水之美，令人头晕

令鸟儿改变飞行的倾斜度

令它们嘴角上的歌声不敢停留

露水之美，使沉浸其中的鸟儿

肆意改变习性和形容

头晕，气喘，肆意娇啼

使世界迎面起舞

使一个充满敌意的理性动物

被肆意颠覆，四脚朝天

发出快意的笑声

使早上的鸟儿

来不及张望，来不及脱身

甚至来不及回想一下它飘在露水表面上的

捉摸不定的小脸！

毕竟风太猛，露水太美

世界又太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