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同发

英雄出场的时候，像我们想象中的一样，身披银光闪闪的铠甲，衣袂飘飘，手持金刀，在车辙遍布的故道上，跃马扬鞭。时而穿越谷地，时而驰过荒原，一个横刀立马于岔道路口，前蹄腾空，声声嘶鸣。这就是将军，蓦然回首，双目如炯，再双腿一夹，一声“驾”刚出口，高头白马已夺路奔去，把一股黄尘拖出了好远……

美人出现的场景各有不同，但也有几种模式，不妨借其之一。在王爷府中，那个最美的婢女是被唤来服侍客人的。王爷设宴款待的是多时不见的将军。

王爷与将军多年至交，曾一起出生入死、屡战沙场。但论文才，将军还是比王爷略高一筹；若论武功，将军则逊王爷一成。煮酒之间，叙说旧事，论话天下豪杰，双双酣然见醉。将军虽是白马将军，英俊如书生，酒力却稍高王爷。

席间，婢女殷勤斟酒布菜，主客频频举杯，觥筹交错。王爷还特意介绍，服侍将军的婢女乃前些日从杭州偶得，是婢女中出类拔萃者。将军侧目，见那婢女云髻银饰，人面桃花，皓齿唇丹，细眉如月，尤其凤眼含露，流转妩媚，便冲王爷把盏：果然江南美人，好看、好看！

杯盘行云流水之际，王爷突然摆手让歌舞停息。将军目光与王爷一碰，王爷说：久未见识将军武功，不妨小试为酒助兴，如何？将军一愣，稍顿，微笑点头：也好！

武艺切磋也算当时一种风气，尤其家中朋友之间，谁也不会把这种比试结果当回事。王爷唤了服侍将军的婢女，前去……主客朗朗笑声，饮尽杯中酒，挽手来到庭院，但见长短兵器陈列木架之上。王爷“忽”的一声，抽弓在手；将军自不示弱，张弓开弦，一试雕翎。随了王爷的目光，远远的假山太湖石下，烛光在月色间微微摇曳。虽然饮酒八成，将军还是一眼分清——烛台是顶在刚才服侍过自己的婢女的头上。

哈哈哈……王爷说：怎样，看谁能一箭射灭烛火？将军眼里的王爷，已双目通红，且脚下踉跄。将军私心盘算，若在往常，这不算什么，可今晚情形不同，如有闪失，与王爷面上不好过去。说声“且慢”，将军走到婢女面前，望着微笑在脸的婢女问：怕不？婢女一怔，肯定没想到有人如此问话，稍蹙眉道：回将军的话，奴婢不怕。将军：嗯？为什么不怕？婢女回话：将军不知，奴婢已习惯了……

将军是听了婢女用“习惯”两字时愣在那里的。许久，他心里一叹：将军就是将军，王爷就是王爷啊！

俺，熟悉用刀，还是比刀法！回到台阶前，将军提议。王爷哈哈大笑：好，比刀就比刀！不过，筹码是，你赢了，那婢女就是你的；输了，俺可就现场杀了她……哈哈哈……

将军倒吸一口凉气：这……

酒意在身，再推辞多有不妥，王爷毕竟是王爷，一言既出，九鼎而立！

后花园里，两人飞身上马，鼓声一响，寒光闪烁，往来冲突，家丁挑了灯尽着劲地叫好。毕竟武功不如王爷，刀刀相遇，火花迸溅，四五十回合，输赢已渐分晓，将军有些不敌。王爷一时兴起，早忘了将军是客，刀刀相逼。二马交错再回头之际，那个闪念进入将军的脑海。于是，他的刀劈向王爷时，被王爷的刀口“咣当”一迎，再一隔，王爷的刀锋顺势就冲着将军而来，将军并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刀挡架，而是长长的刀把儿直捅向王爷胸怀——王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于是，手中的刀在即将触及将军面门时骤然停在空中，腹部早中了将军的刀把儿，一闪身跌下马来。一圈人急围上来，将军更是连连赔罪……

次日，早饭后将军告辞，随行就多了一位婢女。

时近正午，一行人缓缓上了官道，将军勒马停下，唤随从拿些银两，并附上婢女身契，对婢女道：你自由了，从现在起，随你去哪里都成……

婢女一愣，似没听懂。将军重复一遍。婢女确定没有听错，急急跪拜：回主人的话，主人让奴婢去哪里？

将军随从说：将军不是说了嘛，想去哪里都行，从现在开始，你是自由身了……

婢女四处远望，一脸茫然。而后，她抬头木木地盯了将军许久，慢慢地轻声说：回主人的话，奴婢知晓了……

话音刚落，婢女已拔出将军随从的佩剑，一个转身，鲜血飞溅，身子慢慢倒去……

将军滚鞍落马，抱起血泊中的婢女，急急地追问：为什么呀？你这是为什么呀？

将军看到，婢女的脸上挂着两滴珍珠似的泪珠儿。婢女当然没有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