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承钧

改革开放30年，泱泱中华乾坤巨变，万语千言难表其万一。我以为从一些口头语的变化就很能反映出这一历史性巨变。从“吃了吗”演变到“您好”，就是其中一个经典范例。

中国是礼仪之邦，“您好”乃礼貌用语，但在温饱未决的年代，“您好”在普通人中难得一闻。小时候看外国电影，剧中绅士淑女个个“您好”不离口，显得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当时我寄宿在校，也想学说“您好”，但试了几次却难以启口。试想，在每天粗茶淡饭、动辄还得挨饿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去说“您好”？对一个饥肠辘辘的学子而言，填饱肚子远比礼貌更重要！犹记得读高中时我们班新转来一位漂亮的归侨女同学，很讲礼貌，见人先微笑、开口先“您好”，大家却很不理解，甚至背地骂她“虚伪”、“神经质”、“资产阶级”，弄得那位女生好不尴尬。“文革”时曾见某刊物登的一首诗，标题是《中国的普通话》，全诗却只三个字：“吃了吗？”该诗的意境不敢恭维，但毋庸置疑，这仨字却千真万确是当时全国城乡最为流行的“普通话”！

存在决定意识，意识决定流行。改革开放以来，国人逐渐告别贫困和愚昧，普遍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吃了吗”这样的口头语显得粗俗不雅，变成明日黄花了，取而代之的是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您好”。“您好”属礼貌用语，却又不单纯是礼节问题，它的流行乃是中国社会由贫穷走向富裕、由落后走向文明的铁证。今年除夕夜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开口道：“您好！马老师，我给您拜年啦……”我一时忘了他是谁，对方说：“我是许小海啊！”我终于想起来，是30年前我在浙东渔村插队时房东大娘的小儿子！一个打鱼人的后代都开口“您好”了，不正说明文明之风覆盖神州么？韩愈说“懿德茂行，可以励俗”，由无处不闻的“吃了吗”到“您好”之声荡耳畔，充分彰显了30年改革开放给国民生存状态和精神层面带来的沧桑巨变，闻之能不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