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村主任王五得孙子没几天，就和老婆狠狠地干了一架。女人下手重，五条血道子从眼眉那儿开始，一直通到下巴上。王五挺精致的一张方脸，便有了些许变形，不那么顺看了。

这场架是由妇女主任高媛随礼引起的。前不久，王五得了大胖孙子，高媛扭扭搭搭去王五家随礼，出手300块，随了一份大礼。高媛揣着钱去王家的时候，王五老婆正端着一碗荷包蛋往儿媳妇屋里送，见了面，高媛道了声喜，说，嫂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嫂子那个高兴劲儿！王五老婆却高兴不起来，村里早有风言风语，说王五和这个妇女主任有一腿，两人好得合穿一条裤子。王五老婆是个实诚人，还算识得大体，赶紧把面上的肌肉松弛下来，还了半个笑脸，说，同喜，同喜。高媛从兜里掏出300块钱，压到孩子的枕头底下，把孩子抱起来，从头发梢看到脚后跟，连声夸奖说，瞧这小家伙长得，天庭饱满，富富态态，和他爷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长大了准也是当官的料。

如果高媛夸到这里，这次随礼还算圆满。可小家伙此时正好撒尿，一线尿液朝左边射出，弄了高媛一身。高媛笑了，说，这家伙，小鸡也是歪的，和他爷一个样……

王五老婆立时黑了脸，当着儿媳妇的面没说什么，推着高媛出了屋子。

高媛自知说走了嘴，脸刷一下就红了，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家里上演这一幕时，王五刚从酒摊上下来，开发商请他喝酒。村里的地挨着城边，哪一块不是金子镶出来的？哪一块不让开发商眼里滴血？秘书刘刚就给王五出主意，说，暂时谁都别答应，抱着葫芦不开瓢，地价再往上拧个十万八万的是小菜一碟。

谁的话可以不听，刘刚的话王五不能不听，一则两人是玩尿泥长大的铁哥们，二则，刘刚是个智多星，村里遇到难缠事，也就刘刚的主意管用。拖了三个月不到，开发商憋不住劲了，自己把地价涨上去一大截。

地价上去了，家里又添了孙子，吃饭时王五多喝了两杯，放下筷子就急着赶回家抱孙子。按照当地风俗，公公不好到儿媳妇屋里去，他让老婆去把孙子抱出来，老婆却发起一阵无名火，叭一声摔了一只碗，指着王五的鼻子说，你让那个高媛抱去！她当奶奶是早晚的事，哪里还用得着我！王五说，你唱的这是哪一出？让你去抱孙子，咋把高媛扯出来了？老婆说，你们明铺夜盖的谁不知道？刚才来随礼，还说孙子和你的小鸡一个样呢！

王五就笑了，说，她那人你还不知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信口开河的玩笑话值得当真？

老婆说，要是没见过，她哪里知道你那东西是歪的？

两口子先是叮叮当当的吵，后来开始动手，情急之下，女人就朝王五的脸上搂了一把。

王五极爱面子，怕吵下去被别人笑话，主动罢战，拿帽子遮着脸去了村委会。秘书刘刚还没回家，见他一脸血道子，问这是咋啦？让嫂子给撵出来了？王五没吭声，躺到沙发上就睡。刘刚笑着出去，掂回来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说，来，哥，咱哥俩喝点，消消气。两个人喝着聊着，刘刚问，你和嫂子平时挺好的，今天咋闹了个黄河水不清？王五叹了口气，就把高媛如何随礼，如何夸孙子，如何说小鸡和他长得一样的话学说一遍。末了说，你说，兄弟，这话要是传出去，哥还咋有脸干这村主任呢？

刘刚说，这个高媛也是的，太不会说话了，即使两个鸡鸡一样，你知道就行了，咋能说出去呢？

王五问，你也怀疑我？

刘刚说，我是说假如。

王五在村委怄了三天气，第四天一大早，镇长让他去汇报新农村建设规划情况。一进镇政府，镇长长长地咦了一声，问他，你脸上咋啦？王五说前两天喝多了，摔的。镇长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就那么巧，摔到老婆的指甲上去了？王五脸一红，就想，他娘的，好事不出名，赖事传千里，镇长既然知道是老婆抓的，也必定知道是为啥抓的了。果然，镇长说，高媛这人也太没水平了，小鸡这种事，咋能说给嫂子听呢？

从镇长屋里出来，王五又碰到副镇长、副书记，党政办主任，先给王五道喜，接着就说到小鸡鸡。这几个人说话比镇长直截了当，问王五，听说你那家伙和孙子长得一模一样？不等王五回答，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其暧昧，笑得意味深长。

回到村里，刚刚走进村街，就听到高媛家传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吵闹，伴随着女人的哭声。王五正在愣神，就见高媛披头散发跑出来，脸上五根血红的指头印，她男人在后面紧追不放，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叫你一样！我叫你一样！村上人看看高媛，看看王五，都捂着嘴偷笑，和镇政府那些人笑得一样暧昧，一样意味深长。

王五就有点想不明白，这事咋传得满世界都是？

王五辞职回家。

刘刚代理了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