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知道,出事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莫然的骨肉。没有人能够明白,是怎样的错折迂回,铸成了这样的悲剧,是我一辈子也无法赎回的罪恶。
人们常说,一切都会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疗伤期会是这么漫长。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是我固执地不愿解开这个结。这些年来,不管我承不承认,我的确是在等,一直都在等。我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结果。结果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会告诉我,一切的一切,是该画上问号,省略号,还是句号。
03
我一个人怎么也无法在家里再待下去,我抓起一件外套,逃也似的跑出了家门。
出了小区,跳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茫然了很久后,告诉他:“华侨新村。”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和平路酒吧里已是高朋满座。
我坐在二楼的角落里,一个人,独斟独酌。四周人声细碎,气氛朦胧,有吉他歌手在细细吟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这曾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个地方曾经记录了我和莫然、子昕的许多片段,我从家里逃出他们的困扰,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这里。
我已经喝了好多杯,却奇怪地越来越清醒。
二楼的歌手都是直接坐在木吧台上唱歌的,那里,是我坐过无数次的位置。莫然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我坐在吧台边,脚搁在木梯上安静歌唱的模样。他说,你是那样地不张扬,只凭声音,就能直达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04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侍者递过来一沓点歌单,我接过来搁在一旁没有理会。老板海贼过来说,他亲自给我当DJ,我只答应他唱两首歌,当他把第二首的前奏放出来时,我几乎当场落泪。这段清扬而略带忧伤的吉他SOLO多么熟悉,那是莫然多年前为我灌录的伴奏,海贼居然还留着。
……
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
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这首歌当年唱得烂熟,只是当年的我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日,我会在这样的时刻,在莫然的伴奏下,用这首歌结束他给我的所有羁绊。
场内人客很多,却并不喧哗。我半低着头,任由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庞。我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声音清透空灵,缥缈穿行于每个角落。
很多人在看我,每个来酒吧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哀伤,我想也许没有谁是在认真听我歌唱,他们倾听的,也许只是自己心底的声音。众多视线中,隐约有一道让我如芒在背,仅仅是一种感觉,却令我越来越不安。
我抬起眼,看向那个令我不安的方向。
光线朦胧,束灯缓缓掠过,我清楚地看见那个角落里映出一张清瘦坚毅的脸庞。
萧东楼单手托着下巴靠在椅子上,半边脸藏在指缝后,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悲喜,甚至看不出他的心绪是激荡或是冷漠。
他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里,浮动着无法言喻的情绪。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股没来由的委屈腾地涌上心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此般境地遇见他,多么不堪。
我轻轻唱出最后一句歌词,心中仿若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无言凝噎。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中,我不敢再看他,直接从木梯上跨跳下来,趁着低头的瞬间快速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很好。
长吁了一口气,我走回角落的桌子喝了两口酒,竭力平复起伏的情绪。
一个穿格子衣服的小个子男人不知何时站在身边,递过来一张名片,自称是某影视公司的唱片经纪,问我有没有兴趣去试音。
我漠然地摇摇头,拿起外套准备离去。格子男一直跟随我到楼梯口,嘴里仍喋喋不休地游说着什么。
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几乎完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收回飘忽的眼神,不耐烦地看着他,几欲发作。
“对不起,请让一下。”
没等我出声,萧东楼突然出现在我身侧,他一手挡开格子男,一手拉着我快步走下楼梯。格子男始料不及地站在那里,嘴巴还保持着说话的姿势。
我任由萧东楼拉着走出酒吧,一直到坐进他的车子里,脑子还是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