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钊

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四年了，每每想起祖母，就会涌起无尽的思念。苦难的身世，艰难的岁月，清贫的生活，繁重的家务，练就了祖母刚毅的性格，吃苦耐劳的精神。祖母一生，勤劳俭朴，忠厚善良，尊老爱幼，和睦乡邻，祖母给家庭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听父辈们说，祖母幼年丧父，其母改嫁，六岁就到我家做童养媳，直到1975年六十岁时去世。祖父兄弟四人，祖父排行老四，父亲五岁时（1938年）祖父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至今无音信，那年祖母二十三岁，父亲是祖父辈四兄弟独苗，为了家族繁衍兴旺，祖母在家苦守了三十年，也盼了三十年。祖辈当年耕种为业，靠给人打长工谋生，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才有了自己的几亩薄田，祖母常年在家操持家务，农忙时，忙完家里忙地里，像一个永远不停止的陀螺为家庭生计而忙碌着。

祖母心地善良性格温和，深得乡邻的爱戴与尊重。祖母有一手酿醋的绝活。她酿制的米醋醇香诱人。每年春夏她总是将自制的曲挂在屋檐下晾干，待来年酿醋时使用。据说曲放越久，酿制的米醋越醇香。当年，生产队长为改善群众单乏调味的饮食，专门聘请祖母在家为大家酿制米醋，待遇是按劳力记工分。到现在我还记得祖母找来几口大锅，将小米煮好和米糠酵母等一起放进准备好的缸里进行发酵。每到这时，我总是守在煮小米的锅旁，闻着小米煮熟时诱人的芳香。祖母看我嘴馋的样子就盛一点给我，嘱我到外边去玩。在进行每道工序时，祖母总是一丝不苟，非常认真，恐怕有一点差错。醋酿好后，大家都排着长长的队来我家领取米醋，每到这时，也是祖母最开心的时候。据说米醋有药用功能，可治多种疾病。记得乡邻们不论谁家有了疾患，总是找祖母来讨米醋，无论男女老幼，祖母总是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原汁米醋无偿拿给乡邻。

我们兄妹五人都是祖母一手带大的，那时的条件要养活几个孩子确实不易。尤其是我生不逢时，儿时正值灾荒，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和三爷为了活命外出讨荒，祖母带着我在家里艰难度日。每当我饿的时候，我总是想法向祖母讨吃的，当时经常对祖母说的一句话就是“奶奶，我这肚咋又饥了？”每当这时，祖母就把她在地里刨来的红薯根拿给我吃。祖母有一个破旧柜箱，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给我放在箱底，每次讨要时，就给我一点，我就是这样在祖母的呵护中，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灾荒年过后，日子就稍好了一点，当时是生产队，大家干活挣工分，打了粮食按人头按工分分粮，吃的仍很紧缺，经常挨饿。由于大家信任祖母，我家东厢房被队里用来做仓库，放一些粮食、棉花等物。在大家给棉花分等级时，棉花里有很多虫子，爬满地面，当时祖母就把虫子给我们兄妹炒了吃，那味道真是好极了。儿时的我，也是极贪玩的。记得我家后面有一个空院，院西侧有一小屋安有石磨，祖母常常在小屋里磨麦箩面。小屋对面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桑树，每当果子快成熟时，我就爬到树上摘果子吃，每每这时，祖母头发上眉毛上带着面粉满脸严肃出来呵斥我：“快下来，小心摔着。”这时，我的小布兜也总装满了果实，就迅速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生活的重负，日子的清贫，祖母积劳成疾，病倒了。祖母是因血压过高引起偏瘫，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大概是1972年晚秋的某一天，天气晴朗，祖母和几个邻居一块到河里淘白菜 ，腌酸菜用。回家后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目光呆滞。当时我想，奶奶今天怎么了？此后祖母一病三年。由于那时家里生活状况加上农村极差的医疗条件，就再也没有治好。祖母刚患病的前两年，虽然左半身手脚僵硬，我背着她还能够在街上向阳处晒晒太阳，她的思维还正常，说话还清楚，但到最后一年，祖母说话常常吐字不清，词不达意，大小便失禁，长期卧床不起。有一次，祖母尿湿了被褥，她就蹬着被子说：这里开会哩。是母亲读懂了祖母的意思，就给祖母尿湿的地方换了垫子。病床上的祖母非常思念离家无音信的祖父。记得有一天，祖母在上房门旁坐久了，想回到床上去，当时只有母亲和我，由于祖母体型较大，正好这时家里来了个街坊叫黑成的爷爷，他比我祖母小几岁，叫我祖母嫂子，当时他就帮忙抱起祖母，移到了床上，这时祖母就模糊不清地大声喊了一句话，我不知道说的是啥，还是母亲读懂了祖母的意思，并给我说：你奶奶是在想你爷爷，她说的是：“我男人哩？”奶奶一生真是命苦啊！

祖母生前留给我们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在她病后第二年，那年村上来了照相的，母亲就给我说，给你奶奶照张相吧，我也积极响应，就和母亲一起给祖母梳理打扮。由于没有像样的衣服，母亲就拿出了准备给祖母送终的棉裤穿上，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和母亲一起，不记得是背着还是搀着把她送到了照相地点——南后院。在照相时，由于祖母右腿僵硬，无法伸直，随着快门的咔嚓声，祖母慈祥的面容就定格在了那一刻，也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回忆。

如今我们兄妹五人和父母一起，已是一个二十二人的大家庭，儿子已成婚，将为人父，父母身体尚健，全家和睦，其乐融融。为了缅怀祖母的丰功伟绩，父母于1993年给祖母立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