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绍武

那年，我从农村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后来娶了城里的妻子，但按她的说法，虽然我的单位不错，还能说一口听得过去的普通话，但身上还是没有完全脱去“土气”。

妻子这样说自有她的“道理”。这些年老家常有亲戚来，都是父亲“惹”的祸。他常跟村里人吹，说我混得好，有难事尽管来找我。亲戚一来，妻子心里虽有不悦，但表面还是很热情，弄吃的喝的，有时还掏钱给他们买些小礼品。等亲戚一走，妻子就没有了好脸色。

那天下班，见家门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胡子拉碴，一脸的倦意。看我来了，他赶紧起身，拿出一张写有我家地址的纸，欣喜地说：“你是三娃吧？小时候你上我家玩过，现在有出息啊！本来有你的手机号，打了怕影响你的工作，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里。”

我赶紧开门让他进屋。此时，妻子下班后也到了家。中年人说他是我的远房亲戚，按辈分是我大伯。说完，他从带来的编织袋里倒出五条青鱼，摸了摸，自言自语地说：“还好，没坏。乡下没啥好东西，这鱼是自家塘里养的。”我跟他聊过，这才知道他的来意。她女儿考上外地的大学。把瓜果和多余的存粮卖了，但离报名费还差出一大截。

朦胧中我记起，父亲说过，当年我上大学差学费，他到处找乡亲借钱，大伯把一头半大的猪仔卖了，最后帮忙凑齐了。想到这些，我赶紧问：“差多少？”大伯犹豫了一下，说不知三千中不中。家里有我们上个月的奖金，正好是这个数。在妻子的“注目”下，我拿来给了他。大伯搓着手，接过后千恩万谢，说等秋天园子里挂果后马上就还，他饭也没吃就走了。

大伯刚下楼，妻子满脸愠色，说当年我家借他的钱已通过父亲还了。今天这钱肯定打了水漂，让我就等着收空气吧！

第二年秋天，父亲打电话来，说大伯水果收成不好，那钱得缓缓。到了春节，父亲写信来还是那句话。后来，我跟妻子说多了，她大概烦，让我吸取“教训”。以后再来亲戚，管吃管喝，就是没钱借。时间一久，见这钱遥遥无期，我也就当还了大伯当年的情。

今年元旦，单位门房突然告诉我，有一笔老家来的汇款单，上面是三千五，汇款人是大伯。过了几天，他给我打来电话，听说款已到了，如释重负，接着满怀感激又有几分兴奋地说：“闺女今年毕业，已在一家大公司上班。那钱几年想还上都力不从心。多余的五百元算利息，再就是给你家娃儿买点什么。春节我带闺女登门，向你们表示谢意。”

放下电话，我喉头发涩，眼里一片潮湿，那一刻，妻子红着脸对我说：“老公，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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