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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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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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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身世

曲 近

活了几十年,母亲的身世对我来说,至今仍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小时候像听天书一样听母亲不无伤感地述说身世,然而我是越听越糊涂,觉得那是既神秘又久远的事情。别说是我,就是父亲也从未见过外公外婆,谁也想象不出他们的模样。母亲的出生地和她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叫荆紫关,就是贾平凹先生在散文集《商州初录》里所描写过的那个乡野气息十足、风土人情淳朴迷人的地方。以前,荆紫关这个地方是否出名我不知道,但自从有了贾先生的《商州初录》之后,荆紫关名声大振,知名度很高,连我的内心也隐隐涌出一丝自豪,毕竟那方水土和我有着一缕割不断的血脉关系。80多年前,那个地方几乎原始的自然风貌,一定比现在更加迷人十倍百倍。荆紫关坐落于河南陕西湖北三省交界处,素有鸡鸣听三省的说法,是一个很独特的地方。然而母亲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军阀混战、天下大乱、政府瘫痪、民不聊生的局面,饥饿和战乱导致流寇四起,刀客丛生,正所谓穷生盗贼富生淫。出生只有几个月的母亲还没来得及读懂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灾难就降临到她身上。

一天深夜,丹江河水疲惫不堪地流淌着,山风与林涛把山区的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一伙刀客冲下山来,洗劫了荆紫关这个依山傍水的古老小镇,外公死于非命,外婆被掳走,从此没了音讯,遗下几个月大的母亲在襁褓里无助地啼哭。此后,太公太婆——即母亲的爷爷奶奶就把母亲带在身边抚养,可见母亲命运之多舛。从小失去父爱母爱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不幸了。好在母亲的陈姓家族当时在荆紫关的街上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人丁兴旺不说,人缘也好,这并不是说母亲的家族有什么背景和权势,而是母亲的家族里包括太公在内的男丁行医的职业属性使然。那个令人诅咒的月黑风高的灾难之夜,母亲家族里的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未受匪患袭扰,唯独外公一家惨遭不测,不知是刀客的随意性使然,还是另有隐情,始终是个难解之谜,谁也说不清猜不透。在那个风云变幻莫测的年代,许多事件都成了千古之谜,谁都无法揭破。这就是人世的悬念。母亲在太公太婆的呵护下,艰难地成长着。在当时当地,母亲的家族尽管人丁兴旺,但却比较特殊,几乎是家无一垄地,户无隔夜粮,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比一些贫困之家要好对付一些,活得既受人羡慕又受人尊敬。羡慕的是日子过得比别人强一点,尊敬的原因乃太公在方圆几十里是个颇有声望的医生。在中国缺医少药的广大农村,医生历来是一种备受尊重的职业,这就是母亲一家并不稳定的生活来源。作为医生,应该说是家境殷实的,况且太公中西医皆通,把脉望诊,打针开刀,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治疗枪伤刀伤则更是专长,可为什么还会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呢?这是太公一家极不善于精打细算,有了收入享受一通,没有进项凑合一阵。打从母亲记事起,日子就是这么过的,福也享过,苦也受过,真是一个较为奇特的家族啊。有钱既不置地,也不经商,吃光花光心里坦荡,靠医术吃饭过日子,所以土改时,母亲家的成分如何划分,很让工作组伤了一阵子脑筋。山区穷,行医也不怎么挣钱,加上太公天生乐善好施,遇到掏不起钱治病的,就免费为人家治疗,既贴工夫,又贴药钱。有时干脆从饭碗里匀出一些接济别人,人缘自然就好。

一次,从山上下来一彪人马,护送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半夜敲开太公家的门,在太公眼里,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是病号或伤员,他毫不客气地把那些随从马弁模样的人全部挡在客厅等候,然后喊来儿子们到诊室帮忙。这一夜,太公一直忙到天亮,才将伤者身上的几粒子弹取出。幸亏来得及时,再晚就没命了,太公擦着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着。这时候远处的枪声依然不断,只是没了先前的密集和激烈了。为安全起见,太公建议伤员留下来观察治疗,但却遭到那彪人马的严厉拒绝,他们一刻也不停留,留下十块大洋,抬了伤员匆忙离去。我实在想象不出十块大洋在当时能办多大的事,但母亲却说那十块大洋让家族几十口子人过了个把月的宽余日子。太公一家在花销那十块大洋的日子里,慢慢把深夜救人的那档子事淡忘了。忽然又是一个晚上,一阵敲门声把太公惊醒,开了门太公一愣,一前一后走进两个穿军装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有点面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是曾经护送神秘伤者的马弁。怎么不认识了啊?陈医生,我们司令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哩,这是一点小意思,你收下吧。说着,当啷啷把一个沉重的袋子扔在桌子上后扬长而去。太公有些激动地掂了掂袋子的分量,猜想一定又是一份装着大洋的厚礼。然而,待打开袋子一看,太公差点晕过去,老天爷,里面装着几条小黄鱼呢。于是,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太公家的几个男丁手里都有了一杆烟枪,已经五六岁的母亲,夜里常常被太公和几个叔伯差去买烟膏,顺便也能为自己买一些小零食。那时候母亲根本不懂她所买的东西对人的身体会构成什么危害。只几年光景,那些小黄鱼就游进了别人的口袋里,换来的却是家族男丁们的病态之瘦,一个个几乎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亏了太公是个艺术高明的医生,且意志比较坚强,在领教了烟枪的厉害之后,幡然悔悟,一锤子砸了烟枪,发下毒誓永不再抽,并把几个有烟枪的儿子叫来一同戒烟,最后竟然还真的戒掉了呢,从此不思烟土之物了。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这多多少少为她的身世涂抹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母亲嫁到我们家,中间跨了一个县,由于离娘家远,翻山越岭的,加之没了直系亲人,探亲的机会就很少,后来我所见到的舅舅们,全是母亲的堂兄弟,但都不是在荆紫关见面的。由于一次也没去过外公外婆家,我对那个叫荆紫关的地方就充满向往,大概母亲意识到我们的生活里会有一种缺憾,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孤独,于是就在邻村认了干亲,巧的是那家刚好也姓陈,与母亲同姓,正好可以以假乱真。自从我记事起,我们兄弟姊妹们就欢天喜地去“外婆家”走亲戚,根本不知这外婆的真假。

至今,我仍然向往那个叫荆紫关的地方,向往那个能揭开母亲身世之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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