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玫瑰

魏 峰

她每天收拾完家务，就坐在窗台上望外面的风景。

在她眼前，有小鸟掠过，一串唧唧的叫声，欢快的样子。下雨时淅淅沥沥，像纱一样在她脸上飘来飘去，痒痒地，逗着她笑；有时，是哗哗作响的大雨，她喜欢雨，喜欢雨的温柔和酣畅。不过，她还是希望365天，天天都不要下雨。

不希望下雨的原因是，在她的对面——她家居住的家属楼对面，她的丈夫每天都可以忙碌着。下雨天，他的修鞋兼修自行车摊的生意就会清淡许多。

现在他们男孩大学毕业，被安排到他们的厂里工作，女儿也快大学毕业了——对于他的压力，要他说，可以忽略不计。如今，一个月的收入，足够他和她享用了。他说，他要让她做个地地道道漂漂亮亮的全职太太。

她当初看上他的，就是他的质朴和品行。直到今天，她相信他的心和模样一样美。这一点她不容置疑，周围的邻居在啧啧称赞他们孩子的时候，她的心已经灿如桃花了。

她也曾经是一株可人的桃花。一是在这家国有卷烟厂，她是唯一一个科班出身的技术人员，长得活脱脱一个年轻时候的张曼玉。喜欢她的男孩子，每到情人节这天，又是买玫瑰又是买巧克力的——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2月13日，一个车间就突然着火了，当时正在实验室里的她，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她身上多处灼伤，一只眼睛彻底失明，另一只眼睛只剩下零点零几的微弱视力。

第二天就是情人节，她没有再收到玫瑰花和巧克力，当然也再没有看到当初追求她的那个人。

半年后，由厂领导做红娘，就认识了他。他是农村的，父亲是厂里的退休职工。那时允许子承父业，厂里看他是个瘸子，不好安排工作，就在厂门口给他开个修鞋摊，并给他们俩分了一套结婚的新房……

一开始，她害怕孤独，一做完家务就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端端地出神地望着他。他就时不时地抬头冲她笑。她就这样用心感受着每一天的单调而又幸福的生活。她每次做好饭，就在窗户上挂个红布条。他看见了，就赶快穿过马路，回到家像孩子一样，“老婆，老婆，我饿了我饿了”地叫着，然后再把饭端到摊上吃。即使，后来孩子大了，他还坚持每天往家跑，他总是像教育孩子一样“教育”她，我们要自食其力。

这天，他照例早早地出摊了。她照样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坐在窗前。

他刚把家伙什摆好，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推着一条瘪了胎的自行车慌张地来到他的跟前。大叔，麻烦你快点，我有急事。他也没有多言语，只是乐呵呵地不停地忙左忙右。等小伙子走后，他才发现，一枝带着花露的玫瑰正躺在他的工具桌上。他连忙起身走出店门张望，早不见了小伙子的踪影。

他找来一个空矿泉水瓶，用补车胎用的还不算脏的水灌了大半瓶，认真地把那枝玫瑰花插了进去，一直焦急地等那个小伙子到傍晚。一枝玫瑰，也花不了多少钱，看来这个小伙子是不会回来了。

老婆，今天我给你买了一枝玫瑰花，一进家门，他就喊上了。她虽然看不到，但她显然已经闻到了玫瑰的淡淡的清香。她熟悉他，就像熟悉这个家里的每一寸地方、每一个物件一样——这枝玫瑰，一定不是他买的。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吃饭的时候，他像以往给她讲他摊上或者路边发生的故事一样，讲起了今天早上那个冒失的小伙子的事情。

听着听着，两行滚烫的液体从她深深的眼窝中流淌出来。她知道，他不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清楚这枝玫瑰在2月14日值多少钱。可她知道他那颗蓄满爱和感情的心。谢谢，她对他说着，赶紧用手去拭两腮的泪水。

然后，她幸福地笑了，他也不好意思地憨憨地傻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