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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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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人心不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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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人心不如水

鱼 禾

他也许在这里逗留过,那个把竹枝词写得令人发呆的人,也许荥阳有些什么令他难以放下。荥阳城东二十里这片不起眼的土丘,故称檀山,想必当初是高耸的,只是今天看上去已经全无高地的痕迹。刘禹锡的墓堆被青石圈围,碑碣环绕,成为一个主题公园。

他来过荥阳吗?不知道。墓穴之外,找不到什么可以使想象有所凭借的痕迹。他曾在洛水桥边,看碧流琼沙,陌上风急;他曾在开封城外,看汴水东流,清淮晓色。从洛阳到开封,他该是无数次地从荥阳经过,见识过这片檀山荥水吧。是否那时,他已经对水光潋滟的荥阳过目难忘,所以才留下一个嘱咐,要归老于此呢。

与许多放达不羁的文人一样,他一生孜孜于仕途功业,却两度遭贬,半生颠簸。先因参与永贞革新,而由监察御史贬为朗州司马;一度奉诏还京后,又因两句诗而触怒新贵,被贬为连州刺史。直到晚年才回到故乡洛阳。但他仿佛不以为意:“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寒沙始到金。”他仿佛很自信,很看得开,仿佛总是欢乐的。即使“深锁春光一院愁”,也还有“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那银钏金钗、长刀短笠的红尘烟火,东边日出西边雨、郎意侬愁的爱情,烛下花前的游戏,欲上银河探织女的淘气,似乎无处不是欢乐。他沉湎于男欢女爱,并因此写下许多指涉暧昧的句子。他写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他写凤阙轻遮翡翠帏,狂杀长安年少儿。偶尔,他似乎郑重起来,有了相思:“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那么多的杨柳枝,那么多的踏歌词,它们莺歌燕啼、呢哝不尽,其中盛放的,究竟是偶尔冲上心头的情意,还是沾花惹絮的欢场作乐,谁又能说得清楚,又何必要说清楚呢。

他喜欢以文字装扮起自己的豁达:“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能够这样简单是多么好,只可惜“此中道路古来难”,仕途人心的凶险,常使他始料不及:“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甚至比瞿塘十二滩、比暗礁密布的滟滪堆更加凶险,它平地生波,毫无迹象,突然就会来一次袭击。无论多么坚韧的快乐,久而久之,都会被这样的阴险所锈蚀。他故作豁达的表情之下,无疑是藏了难堪的。那是借人况己的尴尬:“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是欲言又止的乡思:“日暮江南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是飘摇无着、睹物伤情的惆怅:“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但终究是可以解脱的。他心性里的傲慢,仿佛足够覆盖一切灰暗:“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闻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暂凭杯酒。每当读及这样四个字,内心的悲伤都会忍俊不禁。所谓的豁达和放弃,都是这样磨成的吧:生命里的蹉跎、羁绊、流逝、隐忍,在诗人的心性里,最终都会化作歌与酒,化作生命的怒放与狂啸。这是一种蓝灰的如水的激情,它可以被冰冻,可以被蒸发,可以隐身入地,可以在乱石深谷之间跌来撞去,但是,它的执意总会化作惊涛,拍岸而起。

一切得失与计较,都会被时光淘洗干净。即使是缝隙里漏下的欢乐,也是人生的光照啊。这个归葬于荥阳的诗人,似乎与荥阳这片土地上曾有的风景一样,充满了水的丰溢与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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