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叔的难事

徐志义

我退休后从省城回到县城，有了落叶归根的感觉。小陈叔来看我，愁容满面。他比我小10岁，看上去比我还老，头发灰白，腰显佝偻，瘦脸上皱纹深深浅浅，说话唉声叹气。他一家四口，儿子在外上大学，女儿读高中，不幸的是，他妻子半身不遂，久治不愈；他所在的工厂破产了，他也没有另谋的技能，靠吃包赔的那点儿钱过日子，眼看要坐吃山空。他嗫嚅着说要我帮他找个工作。他知道，在这个县城里我有几个昔日的学生现在都在岗位上，管些事儿。

我一向不会求人，多年来就没能把妻子调到身边。我歉意地说：你说的事我帮不了，我每月给你300块钱吧，你也太难了！小陈叔说你这不是骂我吗？算了算了，我不要你帮了！

我吃了呛，倒真感到应该帮他找工作了。可他已经50岁了，没文凭没技能，能给他找个什么工作呢？我脑子都想疼了。吃饭时，妻子给我买来一块我爱吃的烤红薯，心头一亮，有了！

我找到小陈叔说：你卖烤红薯吧，我在省城结识了一个卖烤红薯的朋友，他一个月少说能挣1500块。我特别强调：卖烤红薯本小利大还自由，最适合你，不耽误你顾家。

小陈叔冷冷地说：城里沿街叫卖的都是乡下人。我开导他：我们原先不都是乡下人吗？现在还分什么乡下人城里人！他又说：小县城比不得大城市，人我都熟，拉不下脸啊！我急了：你怎么还是这种观念？大学生不是还有去卖肉种菜的吗？要不这样，我帮你一块儿出摊儿！他说，当真？我说，咱马上就干！

一番准备，我和小陈叔的烤红薯车就上街了。没人笑话，还有人捧场，头一个月就挣了1200块。小陈叔拿出600块给我，我也学他说：你这不是骂我吗？他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忙你的吧，我不让你陪了。

过了几个月，小陈叔又来找我，说烤红薯他不卖了。我问是遇到麻烦了还是找到了更好的挣钱门路？他说都不是，听说现在的民政局长也是你的学生，你去说说给我办个“低保”吧，我家基本符合条件。一月200块，我，我老婆，我女儿，三个人一月可以领600块。这是公家的钱，多实在多保险啊！

我说卖烤红薯一月不是可以挣1200块吗？比600多一倍啊！他欲言又止了。我说咱是一家人，有啥不好说的？他说我儿子是大学生，怕丢他的人，他会不认我。“你儿子这么说了？”“还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的？”“我看电视剧看到的。”“你儿子要真是那样，不该是他不认你，而应该是你不认他！”“反正我是最后一次求你了。”“我帮不了！”

小陈叔泄气地走了，弓着腰，像一块烤红薯，软塌塌，再也硬不起来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发泄说：真是可怜人自有可恨处！

学校返聘我，我又去了省城。妻子来电话说：小陈叔花钱把“低保”办下来了，这回咱可真把小陈叔得罪了！唉——我长叹无语。

过了些日子，妻子又来电话说：小陈叔又卖烤红薯了。我问为什么？妻子说，他上大学的儿子放假回来了，很支持他，和他一块儿出摊儿，要他把烤红薯的生意做大，还策划做到国外去，说有个农民的泡菜就受到了老外的欢迎。

啊!我长出一口气，幸亏小陈叔有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