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镜宾

散

文

家族的上一辈中，有叔伯弟兄十几个，在建国初期的工农商学兵五大行业都有，但最响亮的当属五伯王文喜，他是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闻名全军的战斗英雄，有着传奇的人生。

五伯个子不高，块头不大，相貌平平，从现在他年迈的身姿上看不出当年他是一位冒着枪林弹雨为革命出生入死、叱咤风云的战斗英雄。问及当年的英雄事迹，他一般不愿开口，上级慰问老革命，若忘了他，他也毫无怨言，问起他的委屈，他总说：“当年那么多战友为了新中国都牺牲了，自己能活到现在，看到祖国一天天强大就很知足了，人哪能计较这些名利呢？”

五伯是1947年参加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的，跟随陈毅、粟裕这样的开国元勋南征北战，鏖战华东，逐鹿中原，先后参加了开封战役、淮海战役，大战宁沪杭，从一个战士成长为连长，他所在的部队要么担任尖刀、主攻，要么穿插迂回，千里奔驰，断敌后路，与夺路而逃的强敌激战，多少次，所在的团、营、连伤亡过半。时隔几十年，他回忆道：“淮海战役中有一名排长早晨刚提为副连长，晚上就不幸牺牲了。”“那个年代，睁开眼就是执行任务，站起来就是行军，卧倒就是打仗，几乎没空想其他事，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咋完成首长下达的作战任务。”

五伯曾任侦察连连长、尖刀连连长，是最能打、最有战斗力的连长之一。全国解放之初，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五伯没有写信征求家人意见，踊跃报名参战，从大上海急调到东北，经过集结、训练，战前动员，部队整编，调配武器装备后，一夜之间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参加了为期三年多的抗美援朝战争。

五伯仍是打先锋，担任先锋部队的先锋官，是一员勇将，担任27军机枪连连长，身负数十公斤枪弹，带领连队一百多名勇士，多次翻越白雪皑皑的大雪山，迂回到“联合国军”侧后，断敌退路，切断被困美军与其他敌军的联系，在没有空军、炮兵、坦克支援的情况下，孤军在敌后顽强阻击敌军，先后完成了五次战役赋予的战斗任务。由于遭受敌军优势炮火打击，全连遭受了重大伤亡，五伯多次泪洒战场。

“记得有一次冬天翻越朝鲜大雪山时，山顶零下四十摄氏度，我们虽然穿着棉衣，但手上没有手套，爬山流的汗水很快冻成冰，一些战士没有及时松开抓枪械的手，结果手指头粘在枪身上冻僵了，麻木了，一用力挣脱，手指头一节节全断了，血流出来，一会儿就凝固了……一些人疼死在山上，一些人冻死在路上，活着的也都被截肢，好多生龙活虎的年轻战士一下子变成了残疾人了，让人心痛啊……”五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最后他说：“我这个当连长的有责任，对寒冷估计不够，没有及时向上级申请防寒物资……主要是我一直在华东、中原地区打仗，没有在东北三省打过仗，更不了解朝鲜，想不到那里冬天那么冷，持续时间那么长……”

五次战役后，美军摸清了志愿军作战规律，志愿军每人携带只够一周吃的炒面，因美军空军狂轰滥炸，后勤补给十分困难，进攻一周后就被迫后撤，美军司令李奇微把我军这种攻势称作“礼拜攻势”。志愿军一进攻，美军就节节败退。一周后，美军发现志愿军攻势减弱，立即发动大反攻。这样，我军被迫后撤，先头部队就变成了后卫部队。五伯的连队就为掩护全军几十万主力断后，结果一个100多人的机枪连牺牲得只剩下两个人，是他参军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二人在清川江中扎入水里躲过美机轰炸，钻到山坳里与敌军打了一个多月游击，卧冰吃雪、吃野草、啃皮带，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突然，大隗老家接到五伯阵亡在朝鲜战场的部队电报，电报让家属到辽宁丹东市领取烈士证书和抚恤金。一时间，全村、全家族人为他失声痛哭，五婶哭昏了过去。

后来，五婶和三奶奶一路大哭坐火车去了丹东市、哭哭啼啼领回了烈士证书和微薄的抚恤金，在部队、当地政府、乡亲们的安慰下，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

过了一个多月，部队上又来了电报说五伯还活着，要部队和当地政府收回烈士证书。

这又让五婶、三奶奶及全村、全家大吃一惊，从大悲转向大喜，惊喜万分。

后来，问及他失踪这一段，他笑呵呵地说：“打游击了。身上的军装行军打仗时叫石块、树枝挂破了，一块一块的，打散了，后来，遇到咱主力军部队，人家问我俩：你们是哪个朝鲜游击部队的？这让我们大吃一惊，忙回答：啥朝鲜游击队，俺俩是正规军，尖刀部队的……”

直到板门店谈判，美军打不过志愿军，灭绝人性地使用了细菌弹，五伯在三八线上中毒昏倒，被抬回后方，送回哈尔滨，一个苏联医生从他肚子里先后抽出一桶脓水和血水，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不久，战争结束了。他身上挂满了中朝两国的军功章，回到了济南军区。

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但他只是脚上中过一枪，许多人都说真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