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星

由美国引发的金融危机是根源于市场的失败，还是政府的失败？是“看不见的手”出了问题，还是“看得见的手”出了问题？

历史的经验和理论的发展已经告诉人们，问题不应集中在是否需要自由市场或者是否需要政府干预，而应集中在如何实现市场和政府之间的良好平衡。关于这个问题的理论分野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时期，那时出现了凯恩斯宏观经济学理论。在此之前流行的是崇尚“自由市场”的小政府取向，凯恩斯理论的出现又使崇尚“政府能量”的大政府取向占了上风。

斯密于l776年发表了影响深远的《国富论》，全面阐述了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原理。他以人都是理性的“经济人”为基本假定，指出“自利的动机、私有的企业、竞争的市场”是自由经济制度的三大要素，也是国民财富不断增加的最佳途径；认为只要给予经济活动完全的自由，经济活动就会由一只“看不见的手”——市场来自动调节和支配，促进社会财富的增加。政府职能的基本价值标准，就在于成为一个好的“守夜人”，管的最少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斯密的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理论支配了欧美国家一百多年，直至20世纪30年代席卷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大危机为止。

20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催生了“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凯恩斯主张国家调节和干预经济生活，通过有意识的国家财政政策、税收政策和货币金融政策，提高社会的有效需求和社会总就业水平，实现国家对公共经济活动的宏观指导，以求其健康发展。可以采取的措施包括改变租税体系、政府直接举办公共工程和政府举债用于投资或其他政府支出等等，借此扩大有效需求，增加总就业量。凯恩斯经济理论影响了一大批经济学家，20世纪30-70年代被称为“凯恩斯时代”。它造成了政府职能的扩张和规模的扩大，并成为那个时期西方国家政府基本公共政策选择的理论基础。

理论总是要用来解释现实和指导现实的，反过来，社会现实的发展也改变着人们对理论的评价。面对20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人们对长期坚持的自由市场理念丧失了信心。在凯恩斯积极主张政府干预经济生活的同时,美国罗斯福政府为克服经济危机于1933年~1939年实行“罗斯福新政”,采取一系列措施,大力加强政府对社会经济生活的干预。“新政”通过政府对财政、货币、金融、产业等部门的干预和调节,对缓和危机、促进经济复苏、限制垄断资本、减少失业、调和社会矛盾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为此后美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打下了基础。罗斯福“新政”的成功实践表明,政府干预理论在一定时期内是可以成为政府行为的理论基础的。从此之后, 西方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不同程度地进行了政府干预, 对推动经济发展起到了明显的效果。但是，西方社会进入20世纪70年代，又出现了新的经济危机。这次危机的特点是，通货膨胀和经济停滞同时出现，即所谓“滞胀”。面对“滞胀”，凯恩斯主义陷入两难选择：如果采用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势必加剧通货膨胀，如果采用紧缩性的财政政策，又会导致经济停滞，此时，传统的凯恩斯主义提不出任何解决困境的对策。面对当时严峻的经济形势，西方社会对凯恩斯主义又愈渐丧失信心。

现实迫使人们去做进一步的理论探索。大量经济学家的工作，使人们再次认识到，生活中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东西，人们发现了所谓的“市场失灵”，同样地也发现了所谓的“政府失灵”。一般来说，所谓“市场失灵”，主要是指市场机制在实现资源配置方面受许多因素（主要的有垄断、公共物品、外部影响和不完全信息等）的局限或制约，因而不能达到帕累托最优，不能实现预期社会经济目标。所谓“政府失灵”，主要是指政府的政策干预措施不能实现预期的调节市场的作用，在某些条件下，甚至导致比“市场失灵”更坏的结果。“市场失灵”是主张实行政府干预的强有力的理由，“政府失灵”是主张实行更为彻底的市场经济的基本依据，“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反映了在关于政府和市场关系的争论中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价值取向。至此为止，在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上，人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对政府与市场的作用的认识上，经济学主要是沿着新古典经济学派和新凯恩斯主义两条路线发展的。新古典经济学派坚持认为政府干预是无效的，并提出用信息的不完全来解释政府对宏观经济波动的无能为力。该学派断言，为了取得最大利益，个人力图对经济变量做出最准确的预期，以避免行动的盲目性。例如，在股票市场上，每个人都想正确地预期到股票将来的价格并以此来获得利润。由于缺乏充分的信息，预期在短期内未必准确，然而，随着时间的进展，信息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从长期来看，人们会根据信息的增多而逐渐消除预期的失误，从而能够正确地预期到充分就业下的总供给量，并按照所预期的总供给量确定自己的行动。这样，市场机制就会使实际的产量达到充分就业的产量。那时，即使凯恩斯主义的政策改变了总需求的大小，由于总供给不变，其后果不过是改变价格水平的高低，而实际的产量是不变的。就是说，凯恩斯主义的政策在长期内是无效的。在短期内，由于人们得不到足够的信息，行动固然具有一定的盲目性，从而可以使总供给的数量发生变动，就业量和产量会高于或低于充分就业的水平。但以这种情况而言，即使实行凯恩斯主义的政策也难奏效。因为，当信息不足时，政府也同样无法做出准确的预期，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也是盲目的，不可能得到良好的效果。

但新凯恩斯主义坚持政府干预的必要性。该理论认为，市场调节要求工资和价格是自由波动的，但经济现实中工资和价格却都具有刚性，缺乏变动的灵活性；而且，这种工资和价格刚性根源于资本主义的体制和行事通则，无法消除，也完全符合理性预期和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在外界力量的冲击之下，产量和就业量都会偏离充分就业的状态，而工资和价格的刚性又使经济社会难以在短期内恢复充分就业的状态。因此，斟酌使用的经济政策还是有其必要性，一方面它能抵御外界力量的冲击；另一方面，在受到冲击之后，又能使经济社会迅速地恢复到充分就业的状态，以便避免长时期偏离充分就业所带来的损失。

未等人们从理论上取得一致并做好应对的准备，新的危机又迫不及待地来临了。各国的行动再次反映了在关于政府与市场的作用这个问题上人们的莫衷一是：一方面，由于受新古典经济学派自由主义意识的主导，在华尔街金融危机出现后,美国政界、财界玩起了推手游戏。当雷曼兄弟岌岌可危时,美国政府认为不能用纳税人的钱拯救一家投资银行,因而坐视不管,结果导致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塌，由此开始了美国经济衰退、失业增加与偿付能力不足的恶性循环，美国政府因此被指不负责任,错失干预的最好时机；另一方面，危机出现以来，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干预政策在全世界大行其道，各国政府都在慌乱中出台各种各样的救市政策：大幅度降低贷款利率，大规模扩大银行信贷，无节制地增加公共工程投资，刺激消费，强化监管，接管私营企业，如此等等。事实又一次告诉我们，虽然经济学界对政府与市场的认识在不断深化，但在这个问题上，经济学的知识还是远远不够充分的。相信世界经济的发展会向我们揭示越来越多的东西。

（作者为郑州市社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