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锋

时光一点都不像骨瘦如柴的伛偻的老人，步履蹒跚。她很急促，总是在慌里慌张地赶路——就是一眨眼间，我们来南方已是第六个年头了。

人是可以迁徙的，或者人的思想亦是可以迁徙的。自北而南的人，注定会有些改变，那不是刻意改变的，而是循序渐进，潜移默化，如在春雨滋润下的土地，一点点松软，一点点舒展，到了最后，便彻底地松懈了。

友情却因了距离的变化而正在经受考验。友情是岁月的积淀，是时间的磨砺，是老酒，是陈醋，一旦拥有便应愈来愈弥香持久——我的想法是幼稚的，友情是会逐渐削弱、淡薄的，如一杯被空气抽了味儿的茶，无水般纯粹，无茶般执拗，无饮料般甘洌。

曾经的友情历历在目。在一座城市生活上十年，人是注定会有自己的圈子的，除非你拒绝，你孤僻，你不食烟火。我不是。我的圈子里，有很多朋友，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同事，有的是伙伴，前者容易懂，后者是通过一件事或者几件事，熟络了，交往了，三来五往，便成为朋友。朋友会常在一起聚会，在北方聚会是一定要喝酒的，有酒就有了情调，有了豪言壮语，有了真性情，大家都袒露心扉，有一说一；偶尔也说大话，傻话，粗话，说过就忘了——人们常说酒桌上的话不当真。

那些友情是属于北方的。北方的城市小一些，我生活过的兰州，大约算是一条“长廊”，自东而西，比如打着出租车从东岗到安宁，算是穿越纯粹的市区，不过三四十分钟的时间，或三四十公里的路程，东岗是繁盛的商业区，安宁是幽雅的大学区，自喧嚣而宁静，依靠现代的交通工具，也就是费一点点时间而已。朋友们聚会就很简单，况且很多的朋友相距都不远，打个电话，只要不加班，没有更要紧的事，说话间，听着门外，先声夺人，人就到了。所谓的饭局或者酒局，就是这么摆下的，大家都不是局外人，都是局内人，偶尔也有局内人带着局外人前来，刚开始生疏，不太自然，杯酒之后，话就多了，推杯换盏之后，大家也都不再生分，再往后，就熟悉了，就默契了，就是朋友了。

友情由淡而浓，唯有依靠时间；由浓而淡，也唯有依靠时间。

这几年间，朋友们都在成长，是的，尤其是男人们，都猴急猴急地有了一些地位。所谓的地位，就是属于自己的地盘吧，本来说话不算的，现在算了。本来不能签单的，现在能签了。本来到处蹭饭的，现在设局了。本来骑自行车的，现在有私家车了。本来打的的，现在有专车了。尤其是本来有些地位的，现在则更加显赫了，这么一大截的时间里，有些朋友的地位，眼见着往上升，地位这个东西，果然是好——但有时也坏，比如对于友情来说，因了地位正渐渐远去。

地位的获得本就是不断重新划圈子的过程，旧的不去，新的是不来的。有了新的地位，一定会有新的圈子，老圈子里的朋友，即便是真正的朋友，好朋友，也大概因不再是圈子里的主流而逐渐地被人有意无意地“抛弃”。

就如我在南方也重新有了一些朋友。

南方的朋友聚会是有问题的，朋友们都很忙，路途都不近，那时住在广州东边，若想去西边，不要说最西边，去火车东站接一次人，单程也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还没有专车，往返间大半天就过去了，这在北方，是不可思议的，酒过三巡都有可能。

偶尔我就盯着手机的屏幕发呆，白天时，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有时很烦。到了夜间时，手机噤声了，呆了一般，我想，友情就是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悄然流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