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喆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起来,“要说咱们慧敏哪儿不比那个男的强啊,才貌双全,还能挣钱,这样的媳妇上哪儿找去,那男的瞎了吧。”他扭脸看向我,“不是我说你,左娟,人家丁慧敏比你大不了两岁,你们俩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的美容院都开了十几家分店了,你再看看自己,你好意思么?”
“说慧敏呢,你怎么又说上我了?”
陈喆乜斜着看向窗外,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你发现没有,靳征,这谈恋爱跟结婚都是一回事,全他妈是赌博,就看你押大还是押小了。”说完他得意洋洋看着我问道,“你说是不是左娟?”
我的电话响起来,是丁慧敏。
“娟儿,我想好了,手术不做了,我要生下来。”经过了一个下午,她好像变得坚强而坚定起来,“你在哪儿呢?”
“跟靳征和陈喆在一块吃饭呢。”
“呵,你们仨肯定都替我发愁吧,没事儿,我都想好了,生下来……可是我不能养她,我还得有自己的生活,送人吧。”她说得颇轻松。
不能想象这需要多么狠的一颗心才能如此决定。猛然间我醒悟,原来她内心对朱小伟怀着那么深刻的仇恨。我心里不免一阵一阵地疼,过了许久才开口说 :“别这样慧敏,咱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干吗送给别人呢,她是你闺女,不是小猫小狗……”
“行了,”丁慧敏烦躁起来,“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
“慧敏,听人劝吃饱饭……慧敏,丁慧敏……”
电话在我耳边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她挂了。我愣愣看着眼前的靳征和陈喆,手足无措。
过了许久,服务员端上我们点的第一盘菜,当我和陈喆抄起筷子的时候,靳征抄起了桌上的电话:“慧敏,你们女的别老做这种特决绝的事儿,何必呢?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心里除了委屈没别的……”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天塌下来他都能撑住,“没事儿慧敏,事情已然到这份儿上了,你想太多也没用,大不了……大不了我娶了你。”他的话音落下,陈喆一口啤酒喷在我脸上,冰凉。
(三)
很早以前靳征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未来他会娶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姑娘,冰清玉洁,笑靥如花。而他此生最神圣的使命就是爱她、给她幸福和欢乐,并且沉醉于世俗生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公园的大树底下打扑克。
尽管我们为他那肉麻的表达感到脸红,情绪却受到感染,不约而同沉浸到对未来生活的幻想中,各自用诗歌一样的言语表达了对爱情的企望。
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天自己说过的话,人们对于深藏心底的那些让自己感到脸红的往事总会选择刻意忘记,我真的忘了。
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好的去处,就在我们医院太平间对面楼顶,夜班开始之前我常去那坐一会儿,安静极了。
我上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的上一个男朋友是王小二还是刘小三?我们是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开?谁先说的分手?后来我又找过他吗?他找过我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们在什么地方分手?我哭了吗?分别的时候说了祝福彼此的话吗?怎么说的?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会是无疾而终的爱恋,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们许下过诺言吗?他是怎么说的?我又是怎么说的?男人和女人到底为什么走到一起?就为了彼此温暖、短暂的欢愉?为了不寂寞?……那孙子长什么样来着?我早已经不记得了。
我和陈喆都觉得那天靳征电话里对丁慧敏的许诺只是一时的冲动,然而一个礼拜以后,当我和好朋友们再次相聚,丁慧敏和靳征已经悄悄领回了结婚证。
丁慧敏说领证的那天早晨她给靳征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想生下来肚里的小孩,问他那天说过的娶她的话还算不算数。靳征问她为什么非得领证,慧敏说她得为这孩子的来历给她妈个交代,她并不想以气死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作为代价,换来她孩子的出生。……大概他们还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话,总之,靳征慷慨地献出了他生命里已经所剩无几的“第一次”。
我为靳征的义举而感动不已,陈喆却说靳征是因为不久前的又一次失恋而自暴自弃,并且笃定地说,“你看着吧,早晚得出大事。”
那天慧敏提议我们四个人吃一顿饭,靳征开着车,丁慧敏坐在他旁边,我和陈喆坐在后座上如木鸡般呆呆看着窗外凌乱的人群。路上堵车,靳征每踩一次刹车都很小心,并且不时看看坐在旁边的丁慧敏。慧敏显得有些沉闷,她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有几次她和靳征的目光碰触在一起,我看到她眼中深深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