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丁印象
尚新娇
作为年轻作者,我与南丁老师接触甚少。在我心里,他是仰望的星辰,瞩目的山峰。在一些有关文学的会议上,我默默地观望着主席台上的南丁前辈,他坐在那里,气场足以凝聚会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如一道山水辽阔、深沉静远的风景。
后来,我从朋友那儿借到一套《南丁文集》。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沉浸其中,小说、评论、随笔、散文、诗歌,几乎囊括了文学题材的所有门类,煌煌五本巨著。我摞在床头,每日伸手可触,视为满足。他的作品读来通晓畅白,睿智谐趣,看似文句并无奇崛,实有大意蕴藏其间。行文中,不时幽你一默,令人意外,叫绝。我常常边读边品,品得莞尔,乐得抚掌。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萌生了拜访南丁的想法。
当我拨响南丁的电话,他那沉厚温和的声音传递过来,面对后生的请求,南丁没有犹豫,我心里顿感轻松许多。
双节后的天气依然晴好,我来到省文联大楼南丁老师的家。看着他硬朗的身骨,焕发的容光,听着他朗声的谈笑,我不相信眼前的他已有78岁。看着沙发扶手上他刚刚在看的《世界文学》,想到他有篇文章《且把花甲当花季》,他内在的艺术生命力与年青的心态,使我难以把他当作通常意义上的老人。
《南丁文集》里写道,时代的文学应当与它所处的时代声息相通。他的两篇入选《新文学大系》的小说《检验工叶英》《旗》即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诗人邵燕祥在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的发言中说:“从今天起,我要把轻率发表不成熟的作品当作自己的耻辱,因为这就等于把次品、不合格品供给劳动人民,我们需要‘检验工叶英’来检验我们的成品!”
“检验工叶英”一时成为时代的代言人。
《旗》最早揭示农村浮夸风放卫星现象,被评论家称作“开反思文学之先河”。
《采钨》是他文集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篇散文,写的是南丁被打成右派,在新县一个钨矿劳动改造的情形。
我问他,想不到您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还会抡大锤,做乡下汉子做的事情。南丁呵呵笑了,那笑声就是答案,笑声里没有沧桑,只有坦然。
《采钨》记载了他生命中特殊的经历,也是最能升华生命的体验,这里面有他对那个年代的反思与感悟。暮年回首,他已大而化之,完全没有了作为个体的恩怨,并且恍然领悟,顿生崇高之感,“三十多年前,我们在浒湾采钨,竟是参与了采集光明的事业,叫人自豪,叫人生发出许多联想。”
白天是劳动改造,晚上则亮起思索的灯盏,在那样的艰苦动乱岁月中,他没有忘记作为一介知识分子肩上的责任,没有忘记一个作家对国家命运的思考。南丁有一个独特的文学观点,他把文学称作精神能源学。他说,文学应当开发人们精神中本来存在的能源,开发人们精神中本来存在的煤电油气。
一个提供精神能源的人,本身就应该是一个精神能源丰富的矿藏,达观,仁厚,相信未来,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平庸的生活,乃至恶劣的生存环境。
1980年春,南丁被选为河南省作协副主席。他的工作重心由小说创作转向了创办刊物,培养新人。如今,这些在中原文坛乃至全国文坛赫然有名的作家谈起以往,还是念念不忘南丁的慧眼识珠,培养扶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德之休明,没能弥彰”,这就是南丁人格的力量。
“责任”二字是一个作家对时代对人民的担当,南丁几十年所做的都在践行这两个字。南丁曾说,我和文学有点拉郎配的意思。那个年代,讲究的是服从组织分配,干一行爱一行。这样,南丁和文学的关系,就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关系。他不但无怨无悔与文学结婚,而且高产,优生优育。
南丁当省文联主席,称自己干的是服务行业,实践证明,他确是一个称职的为人所称道的园丁,关注发现娇艳绽放的鲜花,也关心寂然无名的野花小草,指教提携,尽心尽力。
不管是做作家还是做园丁,就像他小说里的人物检验工叶英眼里的产品,南丁的努力和成就都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
一位青年作家说,南丁老师虽然年事已高,但站在他身边,你会感觉到他依然是有力量的。
这力量正在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