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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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版:郑 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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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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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麦秸垛

马新朝

秋后,稻粮收罢,田野平阔,草枯,水瘦,原野上光光的,连只兔子也藏不住。村庄之外,唯剩下麦秸垛了。

麦秸垛一般不会堆在村子里,因它怕火,怕猪拱鸡刨,但也不会离村子过远,以防外村人偷。我村的麦秸垛,每年都会堆在村子南边的场里,离村尚有数箭之地,打开门就能看到。

麦秸垛的大小,可比北方人家的居住的房屋,是村中的大件,乃中原地区秋冬季节显要的景观。你若到村中来,最先看到的就是它,从它胖胖的身子,你能感觉到这个村子的气脉和生息。一年的麦季,地里产下的麦子供人吃,剩下的麦秸喂牛,地里的农作物,皆能派上用场。彼时是生产队,全队10余头大牲畜,麦秸垛便是它们一年的口粮。牛下苦力,挨打,受气,一辈子就吃这些麦秸草,也不会说啥。寒冬里,麦秸垛经过了风雨侵蚀,已不再那么张扬和鲜亮,变得平实暗淡,与土地和村庄有着一致的色彩,黑不拉几,像饱经沧桑的老人。远远看去,表层的麦秸已腐烂,如同泥巴,然而,你若把手伸进去,没有多深,掏出的麦秸依然是鲜亮如初。

在乡村,堆麦秸垛是一项技术活,那些毛头小伙子不行,妇女们更不行,要请那些有经验的庄稼把式,方可胜任。庄稼把式们骄傲地站在高处,手提木杈,上身着一短衫,满头草屑,指挥着下边的人,把麦草轮番往上扔。嘴里不停地喊着:“放这边!放那边!”一脸的自信和满足。草垛渐渐离开地面,越堆越高,你不能不服,这些庄稼把式们堆起来的麦秸垛瓷实,牢靠,像一件艺术品,方的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圆的圆圆滚滚,下细上粗,初看时,就像一件精美的黄金饰物。不怕12级大风,不怕连阴雨,几十个人也休想推倒。

它们三三两两,立于村头,给单调的乡村,添了些许内涵。麻雀们在上面做窝,老鸹们有时也落落,到村庄来的游魂,也在这里歇歇脚。月明云淡的夜晚,它似乎在那里来回地走动,待凝眸细看,它又静止不动。

麦秸垛白天不用人看,夜间需有专人看管,以防偷盗。看守人会在麦秸垛的下边接地处,掏出一个洞来,入口处窄狭,仅能钻进一人,愈往里愈宽敞,能容数人并排躺下。冬夜,看守人在洞中,铺一层厚厚的麦秸,软软的,有一股麦香,掺和着夏季的气味,沁人心肺。睡觉前,把门一堵,任凭外面雪压枝头,滴水成冰,洞里仍是温暖如春。我幼时,与群童常到这里玩,看大人不在,就钻进洞去玩耍,打闹,翻跟头。有时,打闹够了,就在里边睡着了,家里的大人们就无处找寻。当然,有时,一头猪也会悄悄光临,到洞里乱拱,离开时,还要再拉屙一泡猪屎。

庄户人知道,垛上的麦秸,断不能直接拿去喂牛,需用铡刀把麦草铡碎,越碎越好,再拌以料和水,牛就可以吃了。生产队里每隔10天半月,就会派几个人来铡草,铡草是个力气活,皆是男人们干。铡刀丈余长,寒光闪闪,铡麦草时,就在麦垛前铺开场地,一个人蹲下,把麦草拢好弄瓷,放在铡刀下,握铡刀柄的人,躬身用力,猛力往下一捺,只听咔嚓一声,麦草就铡开了,齐刷刷,若切开的黄金。

铡麦草的活,人人想干,因为这里边有些好处。此活虽是累些,也算不了啥,庄稼人的力气不值什么,去了还会来。一天下来,地上就会落下层层的麦粒。这些麦粒,是夏天打麦时遗留在麦秸里的。铡草时,经过细心地抖落,这些遗留的麦粒就又水落石出。一般铡一天的麦草,会弄到一升多的麦子,参与的人,就会用这些麦子去打平和。

打平和在我们那里,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喝一顿,像城里人的请客聚会。一升多的麦子,虽不值几个钱,却亦能换得几斤散装的烧酒,一盘花生米,最多还有些猪大肠之类。那时,农村人常喝的烧酒,皆是散装的,用红薯干酿制,几毛钱一斤,稀巴烂贱,只是喝多了人头疼。是夜,几人围坐一起,油灯如豆,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声震四方,唾沫星子乱飞,不到深更半夜,不会罢休。三巡过后,酒一遮脸,平时有些过节的人,就会找碴子闹事,又是打又是骂。

也有人喝多后,一个人捂着脸呜呜地哭,还有的会哈哈地笑,酒醒后,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哭笑;有些人喝多了,就手痒,不敢打别人,就回家去打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直闹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彼时,人人都苦,缺吃少喝,心里有无缘无故郁闷和委曲,酒一喝多,就要发泄,本性就露出。只要蒙着头睡一觉,太阳从东方出来,又是风停浪静,他们又会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在我的印象中,村里人打平和,每一次都会闹出些事端来。

麦秸垛越用越少,次年春天,已所剩无几,及至新麦下来,正好接上。每年的春末夏初,麦秸垛仅剩下几搂粗,却有数米高,金光灿灿,像一棵黄金树。竟是风吹不倒,鸡刨猪拱也不倒,足见麦秸垛堆得瓷实,让人连连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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