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退休如我者，可有敬业者说？有的。守望大自然，守望键盘，秉持“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操守，不为某些眼前的利益所诱惑，努力写着自己的散文，难道不是一种敬业精神？

另外，守望百岁老母，让她晚年活得舒服、幸福，自诩是堪可称道无与伦比的“另类敬业”。

或曰，老母愈来愈离不开人，与写作有矛盾，怎么办？应该说，后半夜正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喝水，解手，翻身，擦洗……花钱雇护工也不愿意顶夜班，因为后半夜实在难熬。然而不是吹牛，我就行，训练有素，早起写作已经有三十年了。一方面出于对母亲的爱，一方面，有着应对困难的扎实基本功。妈妈没事时，我敲键盘，有事招之即来，且全部身心到位。

守候老母，是宁静无为的敬业，提升精神境界的敬业，是不可或缺的“另类敬业”。

为着确保“另类敬业”完成得尽职尽责，对于一切的赢利挣钱的雇聘活动，悉数坚辞。譬如我退休前的一两个月，学校领导曾挽留。我说，谢谢了，我决定退休之日，一分钟不多待，一分钟不提前走。当我退休的正点时刻，站在学校大门口，回首摆手，领导、师生、白杨、绿柳、校园、讲台……就算统统打招呼再见了。某报社聘我一周编一个版面，要上午值班。我说，顶不了，稿子给我，我审阅，然后来取或寄。有人请我办家教，我说，不办，倘需要辅导作文，一学期一人可辅导至多三篇，义务，无偿。

或曰，您不缺钱吧？不，钱永远是个好东西。谁对钱也不厌腻。但是，既然有称得上的“业”可“敬”，那钱也即自然退到次要位置了。

过去我不大坚信“父母在，不远游”，为儿女长远计，不能自私只为自己老了考虑。只要有能耐，哪儿好往哪去，飞得再高再远哪怕漂洋出国都行，不但行，而且骄傲自豪。但是，我又想，倘若老人剩了一个，再“打起背包就出发”去“远游”，就不那么妥当了。

“爸，妈，该找个保姆了。”孩子们苦口婆心地说。“你俩也快七十了，可以考虑保姆了。”相识相好者劝。

总是想，妈妈这些年不容易，为拉巴我们操心费力，从没有一点怨言。照顾好老人义不容辞，更何况退休又没什么离不开的事。尤其她住三次院，晚上必须由我守护着她才踏实才放心。我冥顽不化地以为，老人由自己照顾才最有滋味，才最熨贴，才最不后悔。尤其退休如我者，没什么再比晚年伺候老人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事了。

我的电脑桌与母亲床铺同屋，母亲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我都看得见，闻得到。娘俩互为毗邻。妈妈有时看着我笑，我有时也看着妈妈笑。娘俩脸对脸聊古今中外山海经，真不知道世上花多少钱能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