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锋
离开城市的中心区不远,过了黄河铁桥,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进山的路口。有几年时间,我天天从那条山路上下。半山腰有我的家。
山路并不宽,并行跑不了两辆车。路也不好,坑坑洼洼的。路的一侧是山,另一侧是依山而修建的房子。房子堆积木似的一层一层地摞起来,乃至最高处,望一望便有些心惊胆战。这些房子都上“年岁”了,大约有的是某些单位盖的,有的是个人“占山为王”,年久失修,确实岌岌可危了。
那几年,山景房成了时髦的概念,就有人又打起了白塔山的主意。绕过那些老房子,在半山腰盖起了依山建筑,但由于缺乏配套,有钱人根本就不屑一顾,却吸引了如我等腰包空瘪对房子梦寐以求的新城市人。
山路就是山路,说是不陡,但一气走上去,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也气喘吁吁,头上冒“烟”了。进得路口时,天还刚擦黑,走到半路上,家家的灯光已经映射在路面的冰上了。路很滑,住在“底层”的人纷纷把脏水泼在路面上,路面如何能吸收那么多的水?就都结成了冰。若再遇到下雪,人走在路上,往往猝不及防地会摔倒。手脚麻利的人会保护自己,上了点年岁的人,有时就被摔得够呛。
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边锅铲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有菜香飘来。但山间的风大时,锅铲的声音就听不到了,菜香也闻不到了,满耳的风声,尖锐、凌厉,刺得骨头都麻了。
若是到了夏天,再走到路上,路边就有山花开了,是那种细碎的黄花,清雅的紫花,素淡的白花,夹杂在青草和绿树丛中。自然,在西北的山上,草并不茂盛,树也并不茂盛,因这个原因,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山花,就格外使人感到亲切了。斑斓的蝴蝶也在一朵花与另一朵花之间飞翔,传递着花粉的气味。那些美丽的蝴蝶,曾经让我驻足,遐想,只有在那时,我才觉得住在这半山腰是值得的,在纷扰的城市中,有这么一段上山的路,有无名的山花,有多彩的蝴蝶,有纯朴的山风,以往包括冬天所遭受的“历练”和“磨难”便觉得是一泯了之。
有时,冬天,或者夏天时,我会站在窗口,看山路上的人。除了半山腰的住户,沿着这条路上山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其实是不知道这条路的。山在城里是名山,有些年代,山前是有路的,购票才能上山。山前的那条路是被一次次修葺平整的,有时陡峭,但齐整,没有什么危险。而山后这条路,只有少数本地人知道。有的人上来,到了我的窗下,停顿时,自言自语,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住。有人附和,住在这里清静。有人反驳,连公交车都没有,天天爬山,打死我也不来。
我就微微地笑了。
那时,大约都是中午,或者快到中午的时光,阳光亮亮的,从阳台直射到沙发上。我有时坐在沙发上看书,有时坐在桌前敲打键盘。我猜想外边的人决然想不到,在半山腰的房子里,居然有一台当时非常时髦的电脑正哒哒哒地记录一位青年的人生。
累时,我就透过窗望着山头。我与山头的直线距离大约两百米,能看得见人影,听得见人声。有小孩的笑声,也有男人干什么的吆喝声。甚至还有歌声——大约是哪里的业余演员在练嗓子,咿呀咿呀的,挺可笑的。但不是噪音。
那段山路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我知道,每一个刚刚进入城市的青年,其实都会有那样一段“山路”要走,有时滑倒了,有时会滚下山去,有时会被山上抛下来的杂物打中,但等你真的走过时,你才觉得,那其实就是人生的一段重要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