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嘛，这位袁老先生讲，有人一请客就要大操大办，还要搞出好多名堂来。有啥子‘四点心’、‘八大碗’、‘十六碟’等等。就好有一比，比作穷酸秀才写八股文章，尽是些俗套套。这些是旧时官场上，敷衍上司的一套陈规陋习。因此袁老先生才提出要‘戒落套’。噢，还有那个‘耳吃’，‘耳吃’就是不管好吃不好吃，爱吃不爱吃，只要贵，价钱高，就往桌上摆。其实，许多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主人还会告诉客人，这个菜值多少钱，那个菜值多少钱。这不就是‘耳吃’吗？袁老先生说，那还不如把珍珠宝玉放在碗里，拿给客人看哩。”

说到这儿，王教授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李合营：“李老板，你这里的食客里有没有‘耳吃’、‘目吃’的人啊？”

李合营说：“有，是有这样的客人！”

这回，李合营又是当服务员沏茶倒水，又是忙着买料、给柳德承当下手，柳德承的川菜本来就做得好，再加上这回格外用心，自然引得王教授一家连连叫好

客人走了，李合营才得着机会和老爷子好好聊聊。

李合营想起了老爷子的脾气，赶紧说：“我是惦记着您的祝家菜呢。”

柳德承盯着问：“您真惦记着祝家菜？”

“那可不是。实话说吧，我是挺对不住您的，也对不住祝家菜。”

柳德承摆摆手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您也甭提那个了，我也不提那个了。我来呢，一是来劝您一句话，开餐馆不易，既是立起来，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倒了。您要是支不出钱来，我可以先帮您一把。二来呢，我找您还有点儿别的事。”说着，拿出一叠纸来……

13

前些时，一位老先生到梁满仓的饭店想要一碗炸酱面，被梁满仓奚落了一番。柳德承看不过，带老先生到自己家里去，品尝了一顿炸酱面。吃得高兴了，又知道柳德承是位厨师，就问他在哪儿高就。这下可捅了柳德承的心窝了。因为柳德承觉着，要是一位厨师，没有一个饭馆餐厅耍手艺，那可是说不出口的事。甭管你有千条万条的理由，人家总觉着你是没本事。于是他就顺口说：“在撷萃楼。”

那位老先生又打听撷萃楼在哪儿，赚不赚钱，还说一个月之后，要到撷萃楼去，再品尝品尝柳德承的手艺……

柳德承刚送走老先生，正巧，吴总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了。老远就喊：“好消息！好消息！”

原来，自打柳德承和吴总编说了要推出祝家菜的想法后，吴总编就记在了心上。也是凑巧，他偶然听说有一家出版社曾准备出一本《中国官府菜考》。其中就有祝家菜的内容。于是就专门去寻访。敢情那家出版社还确实有这么一部书稿打算出版，可惜到了终校时，就赶上了那场十年浩劫。书自然是无法出了，到后来，连书稿、校样全都散失了，当时的编辑人员也早已不知去向。吴总编寻思，既是《中国官府菜考》，那就很可能有祝家菜。于是四面寻访，八方打探，还真找回了一部分清样和当时的终审意见。吴总编知道柳德承找这个比找儿子还急，就赶紧给送来了。

柳德承接过清样，只见头一面的目录页上就赫然印着“祝家菜之历史”，“祝家菜之特色”……老爷子的眼里顿时放出光彩，可当他火急火燎地翻开稿子时，却发现关于祝家菜的内容还是一篇也没找着。老爷子大失所望。

“您别急。”吴总编劝老爷子，“您看，既然目录上有祝家菜，出版社的终审意见又说‘本书确是一部具有权威性的烹饪学著作’。这就能为祝家菜做证明，别人就不能说它是假的。”

可不管怎么说，柳德承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儿，“这书是谁写的呢？咱要是能找着这写书的人，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吴总编翻出半张残纸说：“这里有篇‘作者小传’，可惜找不全了，尤其是作者的名字没有了，查也查不着。”

柳德承看了看那张半拉的“作者小传”。大意是说，作者的父亲和陕西名厨李芹溪是本家，又是李芹溪的徒弟。李芹溪曾任慈禧的御厨，多次受慈禧的夸奖，并赐其亲笔所题的“富贵平安”条幅。李芹溪后来曾带领一批厨师参加反清斗争，被称为“铁腿钢胳膊的伙头军”。作者的父亲就曾在军中征战，并立有战功。辛亥革命成功后，他辞官回家，潜心整理李芹溪的菜谱。作者秉承父志，仍从事烹饪事业，并专门研究整理官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