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已对香港的诸般门道了如指掌，想想刚好暑假没有什么功课，就决定自己去外面找一份暑期工做做。转了几个街区，我就在一家“烧辣档”里，找到了我的第一份非正式工作——做小学徒，打下手、端盘子、洗碗、擦桌子这类的杂活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根本就不在话下。第一天下来，我的手就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而发白脱皮。

我第一天的工资，一共是13块钱，下班时已将近5点钟，我从“烧辣档”飞奔出去，赶在泳装店关门之前，先花5块钱给自己买了一条黑色的游泳裤，那条泳裤我想拥有很久了，但是看到父母一直没有展开过的眉头，我实在不忍心开口。剩下的8块钱工资，我交给了母亲。

母亲看到我突然拿钱回家孝敬她，愣了一愣，第一句话就是：“哪里来的？”我知道她是怕我在外面干坏事，故意大咧咧地说：“放心吧，我自己做事赚的。以后我还会赚更多的钱孝敬您。”

母亲这次愣了很长时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把我发白脱皮的双手捉了过去。我躲避不及，只好笑了笑说：“没事。”母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走了。

她走出好远，我才模模糊糊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还带着哭腔：“你们小孩子，不要跑出去做这些啦。”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也睡得很香，虽然胳膊腿都酸疼得难受。

第二天我依然起了个大早，腰腿还没有歇过来，手上脱皮的地方也痒痒的。早饭母亲吃得很少，几乎是一直在看着我吃，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以前都是我洗碗的，这次母亲抢在了前面，临走还冲父亲丢了个眼色。我起身要走，被父亲叫住了：“阿伟，陪爸爸坐一会儿。”

我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可也只好坐下来。果然，父亲狠抽了几口烟，说：“阿伟，最近家里用度是有些窘，爸妈也知道你的心意。你打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可是你这样，不是让你妈心疼你吗？”

我可不想让暑期工的好事泡汤：“爸爸，您早就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生活，锻炼锻炼自己。”

那个暑假我总共赚了300块钱，在别人眼里可能微不足道，对我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而且都是靠我自己的双手赚来的。也是那个暑假，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和赚钱的不易。但是能够帮父母做一点点事情，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退学，无悔的决定

1973年6月份的时候，母亲身上一直潜伏的结核病突然变得凶猛起来。这种病，如果在现在，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但是在那个时候即使砸了再多的钱进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愈。

就在那一年的9月，我对父亲说：“我要退学，我要去工作。”

我的退学，对当时的家庭来说，所起的作用主要是可以省下一大笔学费，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出去做工赚钱，给家里一点补贴。

我刚提出要退学的时候遭到了全家的一致反对。父亲坐在床边安慰母亲，对我的意见未置一词，但我明白他如果有别的办法，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说不定还会胖揍我一顿。递交退学申请前父亲曾经背着母亲问过我：“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有强迫过你，这次也一样。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我以行动回答了父亲，拿着写好的退学申请出了门。办理退学手续前父亲又一次和我谈话：“现在还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没有说话，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就这样告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辗转于几家公司之后，我决定到叔叔的工厂做事。我每天重复着三点一线的运动，上班时从家到工厂，下班后从工厂到家，从家到医院。不到半年时间，我就从一个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熟练工人。

这样慢慢做了将近一年，母亲仍是生病，在医院里住着，姐姐此时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照料着我们一大家人。我一方面觉得工作没有原先设想的那么有意思，一方面又为母亲的病情担心，就表现出闷闷不乐的样子。

报考无线

一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工厂里工作，父亲手里拿着当天的一张报纸，微笑着对我说：“阿伟啊，电视台在招艺人了，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啊？”我愣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做演员。

“好啊，我有空看看。”我随口答应了父亲，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