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香准噶尔

曲 近

五月份，新疆才算进入了真正的夏天。这里的春天短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似乎还未来得及体验一番，花事就忙过去了。春风，阳光，空气，青草，花朵，匆忙登场，又急急谢幕。曾与朋友们谈论过新疆春天短得就像兔子的尾巴一样，大家似有同感，说是经你这么一总结，还真是那么回事呢，新疆的春天短得伸手慢一点儿就抓不住溜走了的感觉。

在新疆的一年四季里，除了菊花，还有一种花是不紧不慢着走向开放的，那就是沙枣花。

五月底的一天傍晚，下班出门，微风送来一阵淡淡的馨香，我一愣，哪儿来的这种香味呢，多熟悉呀，是沙枣花的清香啊。自进城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再也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这香味来源哪里呢？不可能是从郊区农场田边地头的沙枣林里飘来的，再浓的花香也飘不了这么远啊。这突兀的香源在哪里呢？我开始用目光搜索，用鼻子探寻。哈，还真让我找到了，原来，竟然在我们诗歌馆东门前路边的草坪里发现了一棵沙枣树，这可真够稀罕的呢，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长在眼皮底下的树呢？什么叫熟视无睹啊，这就是。因为工作或生活周围的环境过于熟悉，反而引不起注意，甚至不去关注。这棵即将成年的沙枣树，今年是第一次开花吧？所以以前没闻到花香，自然也就没能发现它。身边的东西往往总是容易被忽视，这棵沙枣树离我的办公室不足30米的距离，并且生长了数年都没被我发现，想来真有意思。沙枣树的功能是遮风挡沙啊，应该像士兵一样站在沙漠的边缘，它不属于风景树，根本不该在城市的绿化草坪里出现。真不知搞绿化的人哪根筋出了问题，把一棵沙枣树栽到办公室门前。难到某个搞园林绿化的人受到冥冥之中的暗示知道我有一种解不开的沙枣树的情结吗？这不可能吧，一定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偶然巧合现象罢了。

循着花香走过去，一棵五六年树龄的沙枣树立在眼前，婆娑着银灰色的叶子，在夕照下泛着细小的星星点点的光亮，枝头上绽放着细小的五星状的金黄色小花朵。由于是第一年开花，花朵并不是很多，但很香，味也纯正。伸手把底处的一串扳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将一股清香深深地吸进肺里，一种飘然的陶醉感，很惬意，很受用，但却不忍心采摘。过去没发现它，是因为被路边茂密的丁香树遮挡住了。

二十多年前，我生活在农场，记得上小学时，从家出门，一条南北马路笔直地通到学校，整个农场的场部都在沙枣树与白杨树的绿阴覆盖之下、包围中，路两边种植的沙枣树很多，特别是学校的周围，几乎都生长着粗壮的沙枣树和白杨树。沙枣树的枝上生长着坚硬的刺，枝与枝交叠着生长，就交织成了树墙，连牛羊都不敢碰，畏惧那长刺呢。每年一到五月下旬沙枣花开的日子里，背着书包的我就像是穿行在沙枣花香的气流里，浑身的花香抖都抖不掉。这是农场最香的季节，它的香区别于秋天的瓜果、果香，是木本植物里较香的花，它一开放，整个农场的大地上都荡漾着香气，这香气有些霸道，也独特，最为农场人所喜欢。每天上学、放学，我都要在沙枣树下多站一会儿，享受这大自然的赐予。写作业的桌子一角，必然插一束盛开的沙枣花，让花香弥漫整个房间。放学时采一束拿回家，找个罐头瓶子，盛满水，插进沙枣花，每天换一次水，就能保持屋里的空气与外面的一样香。这种习惯，一直坚持到离开农场。

沙枣花的花期比较长，大概半月左右。这十几天里，整个准噶尔大都浸泡在沙枣花香里，想不闻都不行。上学或放学的路上，我总是特意紧靠路边走，让那些伸到路上的沙枣花轻轻抚过肩头，洒一身花粉，再被那浓浓的花香浇灌着，一路晕乎乎，一路飘飘然来去。小学时一篇最得意的作文，也是写沙枣花的。那是小学五年级的一次自命题作文，题目就叫《沙枣花开》。记得交了作文的第二天，老师找到我问，那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吗？当然了。我回答。好，好，好！老师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说我具有写作的天赋。那时候小，不甚明了“天赋”之意。等到下一次作文课时，老师说，同学们，今天给大家念一篇咱们班同学写的作文，听听写得怎么样。之后就大声朗读起来，听着听着发现老师念的竟然是我的作文时，不禁脸红起来，悄悄低下了头。作文念完了，同学们哗哗地鼓起掌来。老师说，这篇作文是我们班付学乾同学写的，以后大家写作文要向他学习。同学们刷地把目光投向我来。那一刻，我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不得不承认，那篇作文的写作，为我后来的一生从事文学创作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作用。

在三十年同学会上，小学同桌齐德明同学站起来说，今天敬你一杯，一定得喝。我问为什么。因为我现在还能背出你五年级时写的作文《沙枣花开》的段落。我十分吃惊，时过境迁，连我自己都不记得那篇作文的事了，他还记得，我一饮而尽喝下满满一杯，也喝下了我的感动，并眼眶潮湿地与他拥抱了一下，表示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