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她吻了我呢！男人对我说，那时天近黄昏，我往外走，她喊住我，从后面追过来了。

我能够猜到那时的情景。或者说，我能够猜到那时的心境。他的心境，以及她的心境。恋人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有关恋人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裙花长裙，方格子衬衣，红蜡烛，黄叶，音乐，高脚杯，木地板，阳光，飘雪，情话，猩红并且狂热的唇。一切浪漫得让人只想闭起眼睛，将时光永远定格。

她给我煮了面呢！男人对我说，那时天近黄昏，她站在厨房的窗户前，专注地为我煮一碗面。她围着花色淡雅的围裙，一只手提着锅铲。阳光洒进来，她的下巴被勾勒出金黄色美丽的轮廓……

我当然能够猜到那时的情景。或者说，我当然能够猜到那时两人的心情。那碗面也许并不正宗，甚至，那碗面也许难以下咽，可是在他和她看来，一切美好得无可挑剔。如果一个吻代表了浪漫并且快乐的时光，那么一碗面则代表了琐碎并且踏实的日子。其实一个吻或者一碗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日子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美丽，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不再单调，从此五彩斑斓。

可是我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或者女孩，并不是男人的妻子。她是他的情人——妻子之外的女人——尽管她无所企图——如果偷去或者抢去一个男人的身体和感情不算的话。

男人是幸福的。男人自认为他的幸福，无懈可击。

可是那天，我还是对他说了些刻薄的话。

我说她吻了你，不错，那时候的你，的确是幸福的。可是你的妻子呢？难道她没有吻过你吗？她一辈子都在吻你，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了幸福的感觉呢？还有，她为你煮了一碗面，你就感觉很幸福、很甜蜜，可是你的妻子呢？难道她没有为你煮过一碗面吗？她为你煮了一辈子面啊！可是当她为你煮面的时候，你还会感到幸福吗？

朋友没有说话。那天朋友始终再没说过一句话。他离开时显得有些懊恼，灰心丧气。我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是茫然，是自责，还是无关紧要？

我只知道的是，其实，如果一个男人不是以娱乐的方式而是动了真心爱上他的情人，那么，这情人迟早会成为他的妻子。而当这情人成为他的妻子的时候，事实上，无论她的吻，还是她的那碗面，都已经很难打动她的男人。

何不将现在的妻子当成以前的情人？妻子情人，对这样的男人来说，生活总该美好一些、灿烂一些，甚至正常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