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红

随

笔

很多人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有应酬，常常坐酒桌，因而练就了一套“酒桌用语”；而我同样因为工作关系却很少有应酬，很少坐酒桌，所以对酒桌上的话知之甚少，更不知道该怎样说。每次看到别人口中念念有词、妙语连珠，我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只有像个傻子似地坐在那里。为了避免尴尬，我便尽量少参加诸如此类的活动，谁想如此便形成了“恶性循环”，随着语言功能的退化，我越来越不会与人交往了，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我是一个说话办事都特别认真的人，说出的话一是一二是二。可没想到我的认真在酒桌上是行不通的，酒桌上的话是不能认真的，我不知道这些，因而常常把酒桌上的话也当真，便往往弄得别人和自己都很尴尬。

一次跟我家先生参加一个聚会，都是先生的朋友。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先生说大家都带“家属”，他总是孤家寡人，弄得很没面子。为了先生的“面子”，我只好跟着去了，先生一再对我说，大家都是朋友，没有那么多规矩，让我不必拘谨。朋友们在一起是很亲热的，酒桌上的气氛很好，没有那么多官话、套话，大家畅所欲言，很放松。那时，“神六”刚刚上天，而我对航空航天特别感兴趣，便聊起了“神六”，说真想去“神六”发射基地看看。没想到我的话刚说完，先生的一个朋友就接过我的话说这事好办，他的一个表弟就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还是个头头，都邀请他好几次了，他因为工作忙没有去成，他说你在家等我电话吧，我明天就跟他联系，保准让你了却心愿。

回家后，我兴奋得不能行，跟先生说这真是意外的收获，你朋友太好太热心了，可先生却淡淡地说：“酒桌上的话，你别太当真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朋友说的话还能有假？第二天上班，我便跟领导说我可能会请几天假，让领导提早准备做好人员调配。可是一连几天也没有等到朋友的电话，我让先生打电话问问，先生无奈地对我说：“我实在是不想打击你，我早就跟你说过，酒桌上的话是不能信的，可你偏要信！”

又一次饭局，跟一位领导在一起吃饭，酒过三巡之后，领导提起了我刚出的一本书，夸我是才女，并说我的书知识性很强，正好他们单位刚进了一批年轻人，可以买我一些书培训用。我一听非常高兴，这是我自费出的一本书，自掏腰包不说，还要自己推销书，真是让我头疼不已。没想到领导主动提出购书，真是让我感动。高兴之余想到这是领导酒桌上的话，又想到先生那句“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我便问领导说的话算不算数，领导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明天上班你就来找我！”领导的话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想想人家怎么说也是单位一把手，还能说过的话不算数？

第二天我兴冲冲地去找那位领导，领导从文件堆中抬起头，问我：“有事？”我提醒说：“你昨天说让我来找你……”领导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我有些头皮发紧，小声说：“你说要买我的书……”领导依然迷茫地说：“我说过这话？”我说你昨天吃饭的时候说的，领导恍然大悟：“嗨！酒桌上的话你怎么当真啊！”

我这人本来就脸皮薄，一时间简直是无地自容，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领导办公室的，我真是愚蠢之极，我真后悔没有听先生的话：“酒桌上的话只能当做耳旁风，是万万不能当真的！”

可是我又弄不明白了：既然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可为什么许多事情又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