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小伟的诗

灯

——致母亲

万物都隐去了。夜里只剩下一盏灯

和一扇木质的窗棂——

一张旧报纸轻轻糊住窗口。一张旧报纸的轻

挡不住夜风的凝重，风撕开薄薄的纸张，吹进来

灯不躲闪，只是光线摇曳。

在泥巴地上，在老式木箱上，

在墙角的蜘蛛网上，在母亲的脸颊上，

光线不停摇曳

灯坚持着，光线呼呼奔走。母亲似乎察觉到什么

从细密的针脚里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又像没有察觉到什么，继续做活

灯实在坚持不住了，忽地一下险些灭掉。母亲慌忙伸手捂住它

许久，灯才缓过神来

一点点柔和的光线，从母亲的十指里渗出来

打到我熟睡的脸上

名词

——致祖国

我越来越喜欢名词，

喜欢它们的诚实，朴素，和寂静

而越来越讨厌动词的鲁莽，以及形容词的虚伪

在一张白纸上，

我写下：河流，山川，树木，庄稼，鸟雀，花朵

多么美好，写着写着就闻到花香了

这是一串长长的名字，长于生命，长于梦想

看吧，一大堆名词，在一张白纸上，

闪烁着各自的光芒

我幸福地念着它们的名字：

长江，黄河，河南，河北，山东，山西

多么美好，它们居然排列成了祖国的模样

我无限深情地向这些名词的纵深处望去，

村庄，城市，火车，棉花，羊群，蝼蚁

它们忙而不乱，秩序井然

啊，越来越多的名词涌现在笔下

我要用一生的墨水，来把它们精心养育——

寂静

——致大地

这寂静并非来自一个人的孤独

你看，花草和树木都屏住了呼吸

听一匹快马在浅草之上，如何踏过缓慢的光阴

听一间空房子在旷野深处，如何咽下更大的风声

这寂静也并非来自一草一木，

它与一场沙尘暴，一场造山运动

也不无关系，从石头的裂痕，

我似乎读懂了大地的苦衷

我喜欢俯下身子，把乡愁或灵魂中的某种物质

埋进草丛，埋得越深，内心就越安宁

看吧，大地之上，一个人的灵魂被埋进了苍茫

而他的身躯，在镰刀和斧头的驱动下，正一点一点，向生活的中心塌陷

庞小伟：笔名艾川，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绿风》、《读者》、《河南日报》、《大河报》、《河南诗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