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山楂树

晚上十点半，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传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性声音：“喂，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吗？”她问。“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尽管时间已过去了30年。

“你看过《山楂树》吗？”她问。“看过了。我想起了我们的过去。”“我也一样，所以冒昧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听听你的声音。”我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妻子就在另一间房子里看电视，本来没什么事，再让她生出误解就难得安宁了。

我支吾了几句，放下电话，这才发现，握话筒的手已汗湿了。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就开始了放电影，尘封多年的往事一件一件在心里翻腾起来，整整一夜，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天亮了。

那一年，我26岁，她25岁，都在四川的一个山沟里的技术部队服役。已经恋爱了3年，却连手都没有拉过，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海阔天空，什么都说，她的话总比我多，话速也快，听她说话我就很陶醉。有时候，我们也会探索一些“敏感”话题，一说到这里，两个人就会脸红。有一次，她问我什么是“飞吻”，我也不知道，就想当然地说，可能是在飞机上接吻吧。我问她，你知道女的怎么会怀孕吗？她摇摇头：“听说两个人在一起接吻就会怀孕，咱们可得小心啊，要不就闹笑话了。”

我和她的认识也缘于一首苏联歌曲。我入伍前在农村插队，知青里有一个北京的“老三届”，会唱许多苏联歌曲，像《山楂树》、《喀秋莎》、《共青团员之歌》、《小路》等，他整天挂在嘴上，我们都学会了。我特别喜欢的是《小路》。一次，我正在宿舍用口琴吹着《小路》，她从我的门口路过，就敲门进来。“你会吹苏联歌曲，那可是封资修啊，你不怕我打你小报告？”她吓唬我。我赶快辩白：“别，别，我随便吹着玩玩。”“看你那胆子，我逗你玩呢，这歌我也会唱。”说着，她便小声唱了起来：“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没事就爬到附近的山头上玩。有时，我吹口琴，她唱歌；有时，她吹口琴，我唱歌。累了，就坐在石头上谈工作，谈学习，谈将来的打算。那时，她已经在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在她的带动下，我也开始拾起丢下多年的课本。我们相约，一起考学，一起走出山沟，投入新的生活。

后来，阴差阳错，学习比我好的她没被批准考学，我顺利考取了北京一所军校。在送我走的前一夜，她来到我的宿舍，我们买了几瓶罐头，还喝了一点酒。从《小路》开始，几乎把所有会唱的歌曲都唱了一遍，借着酒劲，我们终于有了第一次接吻。吻着、吻着便有些动情，两人相拥着滚到了床上。眼看着就要越过雷区，我突然冷静下来，我们还是把神圣的第一次留给新婚之夜吧。可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我们的永别。

分别之后，我们频繁地通信，倾诉互相思念的衷情，约定等我毕业后就结婚。可是，半年以后，我的去信却被退回，说是查无此人，我问部队的战友，他们说她突然调走，不知去向。我想方设法，到处托人，最后才算知道了她的地址，然而，她的回信却给我一个晴天霹雳，她说，我们不合适，她已经有了新男友，让我另寻幸福吧。我当时痛苦极了，还有些恨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抑郁寡欢，最后彻底绝望了。从此，也和她没有了任何联系，很多年后，我才听战友们说，她那时得了很严重的肾炎，不想拖累我，才毅然和我分手的。我的心那个痛啊，每当想起那个分手之夜，我就心在颤抖，很多年我都不看爱情影视剧。就这样，30年之后，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也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有一首歌唱道“年轻时，我们不懂恋爱”，感谢张艺谋的电影，他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山楂树，虽有遗憾，但不失为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