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曾写过《冬天的小鸟》的散文，且发在人民日报副刊上，且被多家报刊转载，且被一些高等中等学校做了语文考试题，可以说近似代表作了。但是，想起了《雪天小雀儿》（音雀儿）的题目，却觉得那小鸟儿远不如写妈妈的这小雀儿这篇朴实自然，更见真情。

每逢下雪，母亲就总是坐在紧靠落地门窗的一端，痴痴呆呆地看个没完。有时发些即景生情的议论，虽没有诗人的文学浪漫韵味，我听着却有嚼头，有琢磨劲儿。

我说，“瑞雪兆丰年”嘛。母亲不能真正落实每个字的含义，但由于长期生活在农村，耳濡目染，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反正是吉利话。她只说，好雪，好雪，等于给麦子盖层被子。这不是老天爷在弹棉花吗？老天爷巧着哪，神着哪，谁也不能咋着。这不是剪羊毛铺白羊毛地毯吗？越大越好，敞开下。村里这时候正炒棒子花儿、大米花、花生、栗子。我说，五谷丰登。妈妈说，这天儿谁还放“风筝”（丰登），老天爷可怜庄稼人，可劲下白面呢。

“雀儿跑这儿玩儿来了。”我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可不，石榴树三个，五个，七八个，十来个。渐次增多。雀儿也鬼着哪，它们知道这一溜没人住，就咱一家，肯定有吃头。你瞅，朝咱这儿叫唤，磕头作揖呢，叫咱们可怜可怜行行好呢。快去，抓把小米给它，要不揉碎个饽饽给它。不能见死不救，看着不管。

我便将小米放到一只盘子里，那雀儿就饥不择食、成群结队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飞将下来。好像有一种气息沟通，一传俩俩传仨地招惹远远近近的雀儿，如潮如涛如瀑布地奔涌着呼喊着兴高采烈地一拨又一拨飞奔而来。

我赶紧又端着盘回来取粟。母亲说，把平台清清，扫扫，叫它场面大点儿，多放俩盘，大大方方，吃着舒心。

我便出去，先用锨将木板平台的雪除了大半，又用笤帚扫了。那雀儿就在石榴树和海棠树上满满当当严严实实成群结队挤挤簇簇叽叽喳喳地占据了枝枝杈杈，冲着我如母亲所形容的磕头打招呼求救。待我又捧了小米，揉碎了饽饽，分置两盘，端将出来，它们便又呼朋引伴地一窝蜂地齐刷刷下来，不管我站在它们身边与否，都不顾体面地一趱一趱地吃着，将那盘子直啄得咄咄有声，当当成韵。

母亲贴着窗户，殷殷地笑哩。老伴将这热闹场景照了相。我说，题字：雪啄。

我将盘子端进来，母亲说，行了，饱了，饿不死了。明天傍黑儿再喂。救急不能撑着，小肚细肠的，贪吃多了肚胀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