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谦刚介绍完，又走来一位瘦得像笔杆的年轻人，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腼腆地弯着腰向我说：“我是保尔。”

保尔？这个名字我听愚谦提起过呀。上帝啊，我怎么一下记不起来了呢？

“我是愚谦的弟弟。”他提醒了我。对了！这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是关家门谦字辈里唯一一个名字里不用“谦”字的人。这是愚谦父亲最小的一个孩子。大概父亲对这些中国的老传统已经有些厌烦了，所以给他起了保尔这个名字。这是苏联小说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主人公的名字。

“这是亚萍。”他把一个年轻的姑娘介绍给我。她像一只羞答答的小老鼠一样向我微笑。

“亚萍和保尔刚刚结婚。”沂谦插话说。

在这个时候，前后左右还有更多的人向我挤来，向我打招呼。有的很亲切，有的很含羞。他们都是堂兄弟、堂姐妹的孩子，一个一个和我握手，我已经不知道谁是谁了。

这个时候沂谦大声喊了起来：“我们大家走吧！”

愚谦兴奋地看着我说：“你看他们都来了，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我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转过脸去问妹妹沂谦,“什么时候能去看爸爸呀？沂谦！”

“爸爸晚上七点钟在家等你们。”沂谦举起手看看手表说，“我们现在送你们去宾馆，离我们家不远，爸爸已经为你们在那里订了房间，还安排了今天的晚饭。”

“走吧，那我们走吧。”

在火车站的停车处已经有一辆面包车和几辆小汽车等着我们，堂弟达谦在北京公共汽车公司做技术员，对他来说，安排几辆车是没有问题的。大家很快地上了车，向西北方向驶去。

我们的宾馆就在北京展览馆的旁边，它实际上是个套房，一个卧房加个会客室。

“怎么样，舒服吧？”口气里听出沂谦对这套房子非常满意。“爸爸说外国媳妇一定需要个有冷热水的洗澡缸，否则你们可以住在我们家里，可惜我们家没有这样的洗浴设备。”

姐姐敏谦把我按在一个扶手椅里说：“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一点也不感觉累，”我说，“在火车上已经坐了两天了。”

当然她知道得比我更清楚，说：“旅行是很劳累的，你一定要休息。”

五点半是吃晚饭的时间。大家来到一个冷冰冰的饭厅里。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有我们这一家人，看样子在这个宾馆里我们是唯一的客人。沂谦让愚谦和其他的谦字辈的人坐在一个桌子上，而让我和年轻的侄甥辈坐一个桌子，他们高兴极了，都挤着想坐，坐着的是愚谦的堂侄焦凡，他是在上海中国科学院工作的堂姐颖谦的儿子，特地到北京来接我的。

大家都坐下来后，进来两个服务员，端来五大瓶汽水和两瓶啤酒。他们大概特地穿上了白色制服，让我想起了德国的医院。

“舅母，你要喝什么呀？”焦凡问，说着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不等我回答就抓起了一瓶汽水。

“慢着，”小锋外甥说，“舅母是从德国来的，一定喜欢喝啤酒，是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喜欢喝啤酒？”他冲我问道。

“当然啦。”我回答说。

小凡拿起啤酒瓶就往我杯子里倒，啤酒沫一下子就从杯子里溢了出来，把刚刚换上的干净桌布都弄湿了。我立刻站起来弯下了腰，嘴对着啤酒杯，把沫都吸掉了。两个留着长辫子的外甥女睁着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

晶晶说：“舅母喝酒可真厉害。”

旁边一张桌子，姐姐敏谦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说：“来，让我们为愚谦的归国干杯。”

这时大家都站起来，举起杯子。愚谦很激动地举着酒杯对大家说：“我连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和大家在一个桌子上欢聚。”

“三四年以前也是不可能的。”沂谦尖锐地回答道。

服务员一口气端进来好几道菜，一股脑放在桌子上。

“快吃，”沂谦催促说，“我们得吃得快点，爸爸等着呢。”

这个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小凡一个劲地往我碗里夹菜，然后他才开始自己吃，这是中国的礼节。

“小凡还真有礼貌啊！”小锋赞赏地说，并扫了一眼其他人，只见大家都低头拼命地吃着，并没有考虑旁边的人，他接着说：“我们真应该重新学习，大家互相都谦让一点。”菜的香味蹿进了我的鼻子里，引起了我的食欲，我也和大家一样起劲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