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

老张最近发觉，好像自己年纪真的是大了。

一坐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一个人木木地坐在客厅里，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似地去想，一想就是老半天。

老张有些不明白，这是不是和自己退休了有关呢。习惯了以前一直忙忙碌碌的这事那事，这猛地一停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晚上，老伴一觉醒来，发觉老张还在辗转反侧，显然，是没睡着。老伴问老张，干吗不睡啊你。老张苦笑了笑，说，我在想。想？你有什么好想呢？老伴听着有些迷糊。老张没再说话，只是把背留给了老伴。

老张想啊想，老张其实是想到了几十年未曾回过的故乡。老张脑子里想到了那些以前的已经模糊的人和物。老张还发现，自己居然想到了小芳。

那还是突如其来地想到了。老张还记得，那时的小芳，常缠着自己，说要给自己当媳妇。老张还想，若不是当年自己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故乡，不知道小芳会不会嫁了自己呢。

随着小芳的出现，老张萌发要回故乡的想法，就显得更顺理成章了。

可当老张向老伴提出来这个想法时，老伴是反对的。

老伴说，都老胳膊老腿了，那么远的路，你行吗？

老张很有力量地说，绝对没问题。

可老张说得再没问题，老伴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的。最后，老伴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老张朝老伴看了一眼，其实，老张是想拒绝的，可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拒绝。老张只好答应下来。

回故乡的路确实是远了些。

老伴原本是想坐飞机的，可老张说，他不想坐飞机，他想坐火车，想重温一下几十年前走过的老路。

连着几天几夜的火车的颠簸，从火车上下来，又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汽车再转汽车。循着若干年前的记忆，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远远地，能望见许多房子，藏在山与山之间。

老张和老伴气喘吁吁地又走了好半天的山路，终于算是走到了。那些破落的房子，一如记忆中的故乡。

不过，走过身边的村民却不认识老张，问老张，你是谁啊？找人吗？

老张说了依稀记得的小时候几个玩伴的大名，那村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老张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他们的绰号，老张说了其中一个人的绰号。

那村民愣了愣，说那是俺爹。

村民把老张领到了一个显得很精神的老头面前，老头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是谁。老张笑了，说了自己小时候的绰号。老头乐了，说，是你小子啊。

当天晚上，老头找来了当年和老张一起玩过还健在的那些老哥儿们，大家就着村里自酿的酒好好地喝了起来。

在喝酒时，不知是谁先提了小芳的名字，大家就一个个地笑逐颜开地开起了老张的玩笑，说当年老张走后，小芳可一直站在村口盼着老张回来呢。那块小芳常站的位置，差不多都被叫成“望夫崖”了。老张的酒喝得确实有些多了，忘了老伴在身边，竟一个劲地问小芳现在怎么样了？当得知五年之前，一场大病夺去了小芳的生命。老张忽然发觉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老张在老头的帮忙下，带着老伴一起去了小芳的墓地。老张很是认真地拜祭了一番。老张没注意到老伴的面色越来越差。

回家的路上，老伴几乎没和老张说话，也没问老张小芳是谁？开始老张还在想，老伴为什么不问呢。后来老张也差不多忘了这事，老张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些故乡人的音容笑貌，还有若干年前留在自己脑子里的故乡的一些影像。

到家的那个晚上，老张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老张睡得很香，好久没这么畅意地睡上一觉了。

可一觉醒来，老张发觉老伴还在辗转反侧。老张记得，老伴一向很能睡的啊。老张摸摸老伴的头，没发烧啊。老张看着有些不放心，问老伴，你怎么了？

半天，老伴看了老张一眼，认真地说，我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