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做饺子是大家的事，这是一个相当麻烦的过程，可是也是大家最高兴做的事。亲戚朋友们凑到一起一块包饺子，把气氛烘托得特别热闹，这点是我们德国所没有的。在我汉堡的家，我早就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场面，愚谦在春节时常邀请中国留学生到家里来吃饺子，有的做馅，有的擀皮，最后大家一起包。当我在公公家里谈起我也会擀皮包饺子时，他们几乎都欢呼起来。这个洋媳妇已经变成中国媳妇了。可是今天晚上大家都不用我动手。“黄范同志”、小保姆、弟弟保尔、弟媳亚萍早就把饺子包好了。除了饺子外，当天晚上还有好多的菜，这也是典型的中国人习惯，桌子上的菜越多，表示对客人越尊重。但是并不要求你吃得碟碗朝天，这和德国人的习惯很不一样。德国人的习惯是，放在盘子里的东西一定要吃完的。妹妹沂谦当晚又是一个指挥者。可怜的小保姆刚满十六岁，在她的指挥下晕头转向。

弟弟保尔和弟媳亚萍端进来很多碟饺子，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对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有什么感想？”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公公忽然问我。我发现所有的眼睛都一下子望向我，看我怎么回答。

“我刚来才几天，还很难说。”我回答道。

“那你就说说你的初步印象吧。”公公毫不放过我。

“初步印象非常好，你们的生活比我们的好多了，你们还有小佣人，每天从早到晚给你们擦啊，洗啊，煮啊，买啊……而我在家里什么都得自己干，顶多一个星期找个人来做几个小时的卫生。你们这儿只要有点钱，就能雇个小保姆，整天给你们照顾孩子。这样奢侈的生活在我们德国只能做梦了，谁能花得起这个钱啊！我感觉到在你们这儿是资本主义，在我们那儿是社会主义。”

慧姐赞赏地看着我，伸出了大拇指。

哥哥迪谦又皱起眉头思考并说：“她说的话真有意思。”

公公微笑着摇着头说：“Petra，那你就错了，小保姆和资本主义没有什么联系，这些孩子们都从中国穷苦的地区来，北京的保姆大部分来自安徽，她们来做几年工，赚够了钱再回到自己的家乡成立一个家庭，这不是很好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事情还是积极的。”

到了晚上八点半，在德国夜生活还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这里已经结束了。因为太晚，就没有公共交通工具了。我感到有些失望，我本来想，既然是过新年就应该至少待到新年来到的时候，这么早就回家太没意思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中午，谦字辈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另一半”都到民族饭店去吃蒙古火锅。所谓的蒙古火锅也就是北京的涮羊肉，只不过肉是从蒙古来的，比一般的羊肉嫩而香。我对羊肉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我怕羊肉的膻味，我更喜欢吃的是烤鸭。一共摆了两桌，沂谦又开始指挥了，她决定要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你为什么按性别分桌呢？”我问。

“在我们这儿都是这样，”堂姐智谦、也就是“小妹”插话了，“男人们总爱讨论政治。”

男人们听到这样的分法，显得都很高兴，只看到他们香烟满天飞，你给我，我给你。总算是自由了，不受老婆约束了。“小妹”的丈夫忽然从公事包里掏出了两瓶茅台酒，男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一桌子响起了拍手声。一向不太会喝酒的愚谦，已经被一杯啤酒灌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向大家喊道：“今天不醉不休。”有一个堂兄弟在他的肩膀上高兴地狠狠拍了一下，然后对服务员说：“同志，给我们所有人都拿杯子来。”服务员听了很快就去了。这时我又知道了一点，原来上饭店还能自己带酒。

“你们得等着，等水开了再下菜。”一个服务员边说边上了几碟切得非常薄的羊肉片。

“如果肉不够就告诉我，我给你们添。”

“你曾经吃过涮羊肉吗？”迪谦的妻子云湘问。

“没有，还从来没有吃过。”

我这么一说，全桌子的人听了都非常高兴。

“涮羊肉一般只是在冬天吃，”云湘解释说，“羊肉是种热性的东西，吃了后会让你产生热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