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的确如此,”他用平淡的声调回答,“这上面,陆地和海景中还包含了许多小图画,有城市、河流、森林、船只,甚至海上的怪兽。它精致得让我想起十七世纪的珐琅迷你人像。”
班递给她一个放大镜,指着某一片海域:只见深蓝的海浪中,有一条龙形生物高举昂着头,精心设计的龙身上闪耀着珍珠般的光芒。“真是太惊人了。”“的确,”他平静地说,“而且这是中国近代首张最精确的世界地图,年代应该在十五世纪初期。”
“你还有这张相片的拷贝吗?”
他从相本盒中抽出一张,“这张给你。”
她把相片转了一圈,从其他角度检视它。“十五世纪的地图,怎么会出现在公元第一个千禧年的考古遗址里?”
“这个遗址很靠近丝路,位于西安的丝路起点就在附近。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丝路一直是重要的交通要冲,所以我们经常会在地表最上层找到属于其他世纪的文物,”他停了一下,“我们对吐火罗人以外的知识都不是很擅长,所以是靠尸体来协助我们测定地图的年代,以及相关的背景知识。”
“尸体?”玛拉不知道还有具尸体。
“没错,我们是在尸体的残骸上找到这张地图的,它被放在一个保存得异常完好的柚木盒里:除了地图之外,还有另一个卷轴。你要看吗?”
玛拉不知道这个卷轴对失窃的地图会有何帮助,不过她还是点点头:“你是在墓穴里找到这具尸体的吗?”
“不,我是在一个草草挖出来的洞里找到的。他看起来像是被杀死的。”
班掀起门帘好让玛拉进入帐篷。她走进出奇繁忙的核心地带:两个穿白色实验室外套、戴手套和口罩的男人蹲在洞里,玛拉猜想旁边应该就是古尸。帐篷后方还有更多穿戴类似的人员,操作着一排吓人的科学仪器。班竟然能在发现尸体后这么短的几个礼拜里就安排好这一切!
班解释道,他的工作人员在他发现尸体的坑道周围架起了帐篷,以便就地检查并保护它不被风化。他们必须移走柚木盒,因为它就放在尸体的胸腔上,阻碍了他们进一步的研究。也是因此他们才发现了那张地图。
他邀请她上前细看。玛拉从坑道边缘的扶手处望下去:这具穿戴整齐、完好无缺的骷髅,保持着他死前的姿态,除了一只手以外——它弯曲在脸的前方,仿佛正在抵挡某人的攻击。即使这具尸体的年代已经距今将近六百年了,他的服装和姿态仍给玛拉一种栩栩如生的感受,她几乎可以想象这可怜的男人临死前的样子。
“你觉得他是制图师吗?”她小声地问道。
班倒是一点也不忌讳,“黄和我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不过我十分怀疑。他的服装很简朴,像是穷人穿的长袍,而绘制地图的人应该受过不错的教育,身份地位也较高。”
“那他有可能是信差吗?毕竟他出现在丝路上。”
“有可能。不过他没有穿制服,也不是任何与信差有关的行装,这点很奇怪。”
班坚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全西安最好吃的饺子。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小镇边界的临时餐厅。
“谈谈你研究的那些吐火罗人吧。”玛拉要求。
班拿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之后,一面咀嚼一面问道:“你听过塔里木盆地的木乃伊吗?”
听起来很熟悉,不过她却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1980年,中国的考古学家来到塔里木盆地的南边,那是丝路外缘一片险恶的沙漠地带,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墓穴,里面是几具已有3500多年历史的尸体。这些尸体甚至保存得比埃及的木乃伊还要完好。尸体都身着色彩鲜艳的服装,材料大部分是斜纹布,或是像苏格兰裙的格纹。科学家们把这些尸体运到乌鲁木齐的博物馆,直到1994年某些杂志以封面故事的形式刊出他们完整的相片,大家才注意到这些尸体显然是白种人,不是中国人或蒙古人,而且他们都超过六英尺高。”
“那他们是谁?”她问道。
“其中一个可能是吐火罗人。吐火罗人原本是欧洲的凯尔特族,后来东迁到塔里木盆地,甚至更远的地方。”
“史前的欧洲凯尔特人,就这么一直往东走到亚洲吗?”玛拉怀疑地问。
他似乎没听出来。“这是其中一种可能。由于我的专长是研究吐火罗人,所以1990年,我应邀到塔里木盆地考察。考古遗址的负责人想知道,这些木乃伊究竟是不是吐火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