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锋

那一缕暖阳，其实刚刚盘桓在树梢上。

冬日里，常常是见不到阳光的。阴天，有风凛冽地吹着。夹杂着雨、雪，或者介于雨雪之间的物质，如同细细筛过的白糖一粒、两粒地擦着你的脸，冰凉、清冷。整个人都是凉的，冷峻的，连心都缩小了。

这时的人，就格外地想要阳光。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对人而言，见到阳光就像见到分离很久的亲姊妹，心一下子就暖了。

尤其是南方的冬天，屋里头难挨。冷得有点瘆人。刚进屋时，那冷劲儿仿佛一下子刺过皮肤渗入骨髓。不像北方，有炉子，有暖气，有热炕，屋外再怎么冰天雪地，进了屋时，寒气就飞快地消逝了。

我看到的暖阳，正鸭绒一样的黄，一样的白。黄白相间的底色仿佛复苏的记忆，只一眼就顺着眼弥漫了心。这样的暖阳，怎么会只看一眼？我不急着把车开走，我迎着暖阳的来势，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她的成分里，全是暖，暖的色，暖的力度，暖的方式。那暖是精致的，刚好在树梢之上，三三两两的枝丫仿佛被孩子们举着把阳光割裂。那暖又是均匀的，不厚此薄彼，像逝去的岁月分摊在每一段历程中。

其实，一生中，我多次注视过暖阳。在山巅，楼顶，阳台，幽静的路上。在冬季，或者深秋。心情好时，沮丧时，悲伤时，恼怒时。现在猜想，每一次注视暖阳，可能没想过暖阳的感觉。

暖阳与众生是最无距离的。是最亲密的。暖阳最能感知人的心。她给你的是她的全部，毫无保留。你给她的，我相信多数是微笑，但一定不总是微笑。人生，本来就不总是微笑。你若给她凄神寒骨的忧伤，她一定感受得到——她不言不语，始终沉默，但她用融融的暖意抚慰你的伤，忧郁，痛。而不会突然变脸，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

暖阳与烈日的区别，在于缓与疾。暖阳与月的区别，在于温与寒。暖阳相当于人生的老年——当然不是；中年——也不是。暖阳与时间无关。暖阳算是一种境界，能让你无端地感触，不忧伤却忍不住流泪，一下子善良和美好。

想一想，人生中这样的阶段你一定有。不是天天有。正如暖阳会选择一个雨雪后的清晨，一个连日阴霾的午后，最好，在很多人注视时，但见云雾散去，暖阳开来。

每一双眼，每一颗心，都有了温度。

就如此时的我，一身一心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