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光

庄重肃穆的追悼会在西麓的老田屯举行，张牛念着长长的祭词，痛哭流涕，因为他家一头老牛死了。

“他是个杀牛连眼都不眨的家伙，为啥今个干瘪的老牛死了这么痛？”这让路过的外村人老王头大犯疑惑，嘟囔了一阵子。刘大胡子见状，轻轻跟上去，贴在老王头的耳旁嘀咕起来，只见老王头的脸色马上由黑变红，再由红变白，两只小眼刹那喷出光亮，“哟，是这回事。”他惊讶不已。

原来，四年前张牛是远近闻名的宰牛汉。他一年四季出去买牛，杀牛，卖牛肉。这年夏天，他连夜启程去百里外的市场赶集，转了好几圈，才相中一头黄牛，可是主人要搭小牛犊一起卖，几番讨价还价，张牛付了钱，牵起黄牛哼着小曲离开了集市，小牛紧紧地跟在后边哞哞叫个不停。第二天早上，张牛掰着指头算起来，老牛带小牛，价格还真便宜，可就是多头小牛多张口，不如快把老牛杀了，想到这儿，张牛霍霍霍地磨起刀来，厚厚的宰牛刀磨得又亮又快。他把老牛拴到粗木桩上，拿来几条麻绳在牛身上横七竖八地缠起来，绕了四五十道，按照老办法，他会在一分钟内摔倒老牛，手起刀落，牛就毙命了。可是这次他试了二十多次才把老牛撂倒，张牛累得满身是汗，手脚都累软了。这时他再也没有力气掌刀杀牛了。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满上一袋烟慢慢地抽了起来。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张牛也渐渐恢复了体力。他走出门看见摔倒在地上的老牛一动不动，可是两眼不停地流泪，地上湿了一大片。“牛也知道我要杀它？它还哭呢！”张牛忽然闪了个念头，就去拿刀。他在老牛周围转了几圈，也不见宰牛刀。难道是我拿到了屋里？张牛就回屋去找，也没有找到。“奇怪，刀呢！”张牛坐在院里的青石上纳闷。猛然，他看见老牛流泪的眼一直往大门方向看，这时他才发现卧在牛栏里的小牛，不知啥时蹲在了院门口右墙角。他快步走过去，要拉小牛起来，这时流泪的老牛忽然大声哞哞叫起来，叫声粗犷哀转，张牛费了大劲也没挪动小牛半步。张牛又气又急，禁不住跺了小牛三脚，小牛依然没起来，可他发现了秘密，小牛屁股下藏着牛刀，原来小牛用嘴噙走了刀，并用身体把刀藏起来。“唉，小牛真有母子情！”想起自己早年丧母，张牛也流下了泪。他连三赶四解开老牛身上的绳索，扶起老牛：“不杀你了。”张牛拍着老牛的头小声说道。小牛狂奔到老牛身旁，两头牛亲了起来，老牛贴住小牛的耳朵，舔了几下，哼了几声。突然一幕发生了：小牛面朝张牛跪下，头连磕三下，这场面让张牛惊奇万分。从此，张牛不再宰牛。张牛和老牛、小牛为伴，两头牛早起晚归，耕田驮物，张牛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还娶来了媳妇。老牛死后，小牛也长大了，他天天早起贪黑为张牛干活，张牛一家生活幸福，其乐融融。张牛活了九十岁，成了当地寿星。

这是我们老家一带流传百年的故事，前天，听父亲重新讲起。故事明示这样一个道理：“人应该有感恩之心，有爱人之心，要与人为善。”是的，再没有心的沙漠，再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会望而却步。我想，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