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即便是抢劫,老谭也认了。老婆在做些什么?午夜之后还不回家?在电话里惊慌失措的。她是独自一人么?她到底和谁在一起?
其实曾有人说过,她和老谭不是一路人。她是正在读博的漂亮女孩。他年过半百,初中尚未毕业。她的身体过于弱小,皮肤过于白皙,眼神过于忧郁。老谭本不该雇她。可老谭舍不得把她辞了。
某天晚上,她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老谭赶忙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老谭支付了一切费用,每天煲汤送到医院。护士以为他是她的家人,她并不加以解释。老谭是她的债主,她在美国没有家人。她出院后,老谭送来饭盒和水果,换掉她的沙发和床垫。她拿到一笔奖学金,所以再没去任何餐厅工作。奖学金足够她生活,却不足以还清债务。老谭说不急,等毕业再说。毕业遥遥无期,债务却越积越多,老谭却从未有过过分的要求。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她获得博士学位的那天,老谭说:“你现在是博士了,很快也会有体面的工作。以后我该少来看你。”老谭微笑着。双眼变得浑浊。她把灯关了,屋顶霓虹斑斓。
他们没举行婚礼。她给父母寄了封平信:我嫁了个开餐馆的广东人。
父母连夜打电话来。她对父亲说:“事已至此,祝福一下吧。”父亲挂断电话。他们一年没再交谈。她虽有博士,却没有体面的工作。老谭负责生活的一切。她在湖边的大房子里无事可做。
2009年春天,母亲突然打来电话:“你爸病了。胃癌。”
三天之后,她回到北京。父母苍老得叫她认不出来。生命包括过去和未来,她把过去统统抹去了,里面也有不该抹的部分。
父亲的手术还算成功。回到芝加哥,她鼓足勇气告诉老谭,她要回北京生活一段时间。老谭没有发脾气,尽管他脾气不好。
老谭陪她回到北京,买了房子和汽车,安排好生活必需的一切。老谭独自回到芝加哥。走出机场的一刻,心中一阵感伤。他盼望她能像一只燕子,在季节变换后飞回家来。
然而两个月之后,盼望已成奢望。她在万里之外,找到一份老谭完全不了解的工作。日复一日,家中的座机不再有人接听。早晨八点,她已经不在了。夜里十点,她还没回来。昨晚更是夸张,居然午夜还没到家!老谭从不轻易打她的手机,但昨晚他不得不打。在电话里,她惊慌失措地说:“我一切都好!”
于是,老谭买了当天的机票。
节外生枝
燕子回到家,看到客厅中央摆着两个大号的空箱子,东西都堆在旁边,小山似的。
老谭穿着T恤衫和运动裤,盘腿坐在地毯上,拿着一把钳子。
“刚到?怎么没告诉我?”燕子柔声问。燕子惊魂略定,心里莫名地一阵委屈。她盼着老谭张开双臂,老谭却瞪着眼反问:“告诉你又怎样?”
“可以去接你……”燕子小声说。
老谭不语,全神贯注盯着箱子。
“箱子坏了?”燕子又问。
“刚才上楼时被我拖坏了。”老谭闷声闷气地回答。老谭不善言辞,却是万能的维修工。
燕子想起来,电梯坏了。
“先去冲个凉。晚饭马上就好!”老谭还是没看燕子。客厅里弥漫着鸡汤的香味。
老谭一边给燕子盛汤,一边问: “每天收工都这么晚,到底是一份什么工作呢?是不是就好像中国城里那些侦探?跟踪别人的老公么?你不是博士么?为什么不找一份光明正大的工作?我们又不缺钱。”
“不是你想的那样。第三者的事儿,我们可不查。”燕子眨眨眼。
“那你查什么?”老谭半信半疑。
“我现在正在调查一家公司。”
“什么公司?”
“山西万沅一家生产煤炭机械的厂子。”
“干吗要查人家?”
“看看有什么问题呗!有家英国银行要投资,但那家公司的背景好像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
“可能跟黑社会有关系,还有可能涉嫌非法私有化。”
“真的?!黑社会?”老谭大吃一惊,“怎么个查法?”
“用电脑查,还可以调工厂的档案。实在不行,还可以派人到山西去。”
“那还不是要跑出去跟踪?会不会很危险?你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要做这个?”
“放心。有专业的调查师呢!我是项目经理,不用亲自做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