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奉天城响起了钟鼓声，三声钟，三通鼓，告知夜已三更。随着钟鼓声，张学良住处墙外传来了三声蛤蟆叫。这是张学良与冯庸约定的暗号，说明冯庸已到了墙外，一切准备就绪。冯庸的本意是想学蛐蛐叫，张学良不同意，说蛐蛐叫声太小，不易听到。冯庸说，你家离小河沿那么近，小河沿的蛤蟆天天晚上叫，你怎么知道哪声是我哪声是蛤蟆？张学良说，你叫的我能听出来，像癞蛤蟆吃多了咸盐，咳咳的，难听死了。

此时墙外传来的就是冯庸的癞蛤蟆叫声，张学良悄悄地钻出被窝，身边的张学铭睡得正甜，鼾声如雷。

张学良悄悄地出房，悄悄地打开院门，正在寻找冯庸的车子，从暗处走来四个人。张学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陪他去郑家屯的四大天王。张学良心有些慌，你们……怎么在这这儿？这么晚了……四大天王中的菜王说，师长叫我们等在这里，说是见你出来叫醒他。张学良大吃一惊，我爸，我爸他在哪？话音刚落，对面一辆车的车门开了，张作霖从车里走下来，轻咳一声，也像吃多了咸盐的蛤蟆。

张学良如闻惊雷，呆若木鸡。

十六

张作霖走到张学良身边，对四大天王说，去告诉冯庸那只小蛤蟆，可以回家睡觉了，熬了半宿，也够辛苦的了。

张学良像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偶，被张作霖扯拉着进了屋。张学铭还在睡着，鼾声越发的大。

张学良被按坐在炕沿上，张作霖拽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从腰里拿出烟袋，点着，抽了一口，才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一个秘密吗？今天我就告诉你。

张学良仍没缓过神来，呆呆地坐着。

张作霖撩起衣襟，指了指裤子上的一个小挂钩，看见这小玩意了吧，秘密就在这里。你七八岁的时候，我有一次回家走得急，把裤腰带拉在家里，你不明白我是怎么上的路。告诉你，就是这个小东西，一挂，就顶了裤腰带。爸出来混不容易，江湖上到处是明枪暗箭，不得不加十二分的小心，不得不比别人多一些心计，多一点儿心眼。你别小看这小玩意，关键时刻能救命呢！没有它，你只能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与人拼杀，这样的仗你能打赢？爸跟你说过我当年有一个姓刘的兄弟吧，他就是这么死的。对头来偷袭，他慌乱中穿上了裤子，来不及系裤腰带，只能一手拎着裤子，一手开枪打，结果让人家打中面门，死得好惨。

如果是平常，张学良听张作霖如此说，一定会为终于知道了父亲裤腰带的秘密而高兴。但此时，他却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在哪里出了纰漏，让父亲捉住了马脚。

张作霖又装上一锅烟，却把火柴扔给张学良，别傻坐着，给我把烟点上，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这锅烟就算你的喜烟吧。

张学良给张作霖把烟点着。张作霖狠吸了几口，小屋子顿时烟雾缭绕。张作霖专抽胶河烟，烟很冲，不吸烟的人受不了这烟味。张学良返身上炕，想把窗户打开。张作霖轻咳了一声，都睡了，你想把她们都吵醒啊？张学良说，我没吵啊。张作霖把烟锅子一礅，想吵的是我！

张学良下了炕，老老实实坐下。

张作霖放缓了语气，你一定想不明白我为啥给你讲裤腰带的事，明明白白地说吧，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爸我在外面这么些年，早已历练得成了精，成了鬼，眼睛比老鹞子都毒！谁一撅屁股要拉啥屎，谁那个笑是真笑还是假笑，我一眼就能看透。就你小子那两把刷子，还敢在我面前抖搂？你出去洗澡时，拉拉着个寡妇脸，屁大点的功夫，回来就雨过天晴了？一会儿说，咱们家房子没盖好，我把凤至接回来住哪呢？卢妈妈这里也没地方啊。一会儿说，爸，您还有什么嘱咐的？一会儿又说，爸爸说的极是，咱不能让什么人钻了咱们的空子。爸，你放心，有吴大爷坐镇，婚礼保证会圆圆满满的。换个人，怕是真让你给唬住了呢。我告诉你，做什么事不能过，过了就假了。自打听说定下结婚的日子，你小子就一副没了魂的样子，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啥？要是你小子跟我哭，跟我闹，闹完了去睡觉，没准真让你得逞了呢。还是嫩啊，弯儿拐得太急，连笑都是假的。还有，看看你那头发，枪毛枪刺的，像是要当新郎的样吗？所以我断定，你小子半夜肯定要跑，东拉西扯地跟我打马虎眼，装出一副乖儿子的样子。实话告诉你吧，你在郑家屯都干了什么，我门儿清！连那于大小姐想去北京上学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