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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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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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鸡

胡竹峰

以前有位皖南作家,语丝社的,叫章衣萍。1932年,北新书局请他编世界文学译本,并出版儿童读物,销路颇广,手头渐阔,钱多了就可以不吃猪肉,改喝鸡汤。不料《小八戒》一书触犯了回教团体,引起诉讼,书局被封,改名青光书店才得继续营业。鲁迅写诗戏云:“世界有文学,少女多丰臀。鸡汤代猪肉,北新遂掩门。”

很突兀,忆起这段旧事来。下雨了,一个人在办公室无聊,就临窗怀古,风雨如晦,加上近视,所以看得不远,古也只能怀到民国。

这几天情绪低落,莫名其妙,毫无来由。人的情绪许多时候和天气一样变幻莫测。于是就想买一只鸡炖了吃,哄肚子开心,肚子一开心,心情也能多云转晴。

我很会炖鸡的,有多年的老家底。记得小时候,祖父喜欢吃鸡,祖母特意养了很多,隔三差五杀一只。晚上静候在瓦罐下,或者端一把凳子在稻床上闲坐,等着祖父归来,那场景历历在目。

鸡其实很好炖,只要是牧养的活鸡,现杀后用冷水煮,放干菌大枣若干,炭火慢慢煨上半天,没有瓦罐,用电饭锅代之亦可。这种文火炖出来的鸡,肉质烂,火劲直抵骨髓,吃在嘴里,带一丝山野的鲜气,不像饭店里高压锅急火做出来的,味同嚼蜡,白蜡。

下班后,去了超市,我看见一只只倒挂着惨白到没有丝毫肉色的死鸡。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好鸡就应该现杀现做,冰块裹尸暴殄天物。于是怏怏去了菜市场,选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公鸡,生命在于运动,鸡想保命,应该少动。

给鸡褪毛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好在小贩有铁桶制成的去毛器。将宰好的鸡放入其中,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锦毛乱舞,纷纷扬扬,像傍晚时分日本仙台中国留学生会馆那间洋房的地板,咚咚咚地响得震天,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学跳舞。”(见鲁迅《藤野先生》)

人在学生时代真好,学看图认字,学造句作文,学跳舞打球。不比江湖,逼你学了一肚子世故。

江湖是泯灭性灵的地方。鸡因为住在鸡窝,从不踏入江湖半步,方才保持住自己的性灵。韩婴在《韩诗外传》中说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正因为鸡是可信赖的“五德之禽”,在许多人心中,鸡汤的格调比猪肉高,连章衣萍这样的文士也未能免俗,当代很多作家更是宣称自己的文章为心灵鸡汤,不过我可以捧着《圣经》向上帝保证:其实和心灵无关,鸡汤是无辜的。

我有过一个梦想,老了,回乡下养一笼鸡,每天清晨给鸡喂食,夜晚,在鸡鸣嚯嚯声中读书或者失眠或者打鼾。

春天的夜,炖一锅鸡,大吃大喝,我仿佛听见种子发芽的声音;夏天的夜,炖一锅鸡,胡吃胡喝,一股热流撕心裂肺,然后是满头大汗的神清气爽;秋天的夜,炖一锅鸡,闲吃闲喝,落木萧萧下,惬意慢慢升;冬天的夜,炖一锅鸡,海吃海喝,一缕浓汤融化冰雪,春暖花开。

老了,炖一锅鸡,与伊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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