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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洪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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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左手弹琴的诗人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印象

蓝蓝

诗人的裤子

告别托马斯几天后,我们一行五人坐渡轮前往波罗的海最大的岛屿歌特兰,参加那里的国际诗歌节。一周后,我们再次返回斯德哥尔摩。逗留了几天后,在我们临别的前一天下午,李笠和他的夫人宴请了托马斯夫妇和瑞典的一些诗人。

北欧冬季漫长,所有人都像向日葵一样迷恋阳光。下午,李笠家的花园早早就摆好了桌子,铺上了桌布。利索精干的李笠夫人维多利亚招呼早来的诗人们,李笠支起烧烤架烤肉,我们几位中国诗人在厨房做中国菜、包饺子。托马斯和莫妮卡是坐出租车来的,看到他们慢慢走近花园,大家都站了起来,纷纷向他们致意。因为我们前几天见过面,再见面更显得亲切。坐在轮椅上的托马斯穿着西装,又披上了一个厚厚的披肩御寒。莫妮卡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戴着一个用玉石和雕贝串起来的项链,搭配得非常和谐。

饭前的开胃酒端上来了,诗人们或坐或站,开始朗诵诗歌。有人朗诵自己写的诗,也有朗诵托马斯的诗。我选了一首他的《巴特隆达的夜莺》:“夜莺北侧的绿色午夜/沉重的树叶痴迷地挂着……时间从太阳和月亮那里汹涌直下/流入滴答作响的同样的钟表。/但这里并没有时间。/只有夜莺的婉转/那朴素悠扬的歌声磨着夜空明亮的镰刀。”

托马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李笠在一旁把诗的题目翻译给他听,他微笑着一边点点头,一边听着他完全陌生的汉语中传出的瑞典诗句的回声。

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我到厨房帮着取食物的时候,看到莫妮卡搀着托马斯慢慢走到卫生间门前。老人艰难地推开门,一寸寸挪进去,又关上门。我对莫妮卡说:“您可以进去帮助他……”莫妮卡摇摇头说:“他自己去,他说他能行。”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卫生间门开了,托马斯的衬衣有一半塞进了腰带,而另一半却露在外面。莫妮卡伸手搀他的时候,我瞥见了他的裤子前面已经濡湿了一小片。

一阵心酸的感觉袭来。李笠夫人维多利亚也感慨地摇摇头,我们轻轻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位公认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大师,在日常生活中要忍受如此的病痛和不便?我记得有人甚至感叹说:“特朗斯特罗姆瘫痪以后,欧洲最好的诗人在哪里?”而那天我看到了,这位早就应该获得诺贝尔奖的诗人在年近八十岁时最真实的生活状态。李笠和莫妮卡告诉我说,虽然托马斯中风后备受疾病困扰,但他一直以坚韧的毅力坚持创作。作为世界著名的短诗大师,他的作品并不算多,但多是精品。近些年托马斯平均每年也能写三到四首诗。

托马斯和莫妮卡离开李笠家的时候,天空正高悬着一轮明月。正如诗人诗句中所写到的那样,夜莺的歌声在磨着夜空中的镰刀,而诗人那颗纯净的心在磨着犀利清澈的诗句。

托马斯和中国

托马斯1931年出生,职业是一位心理医生。他于1966年获得谢尔格伦奖和彼特拉尔卡奖,他还获得过日本的飞行员奖,他的作品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他也是美国诗人罗伯特·布莱的英译者之一。他曾经两次来到中国,第一次是1985年,第二次是2001年。

有意思的是,他还获得过中国的诗歌奖项。2004年,由民间刊物《新诗界》主办并评选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中国老诗人牛汉和洛夫共同获得“北斗星奖”。这个奖在当时并未获得太多关注,此后也没有再继续举办。就在今年4月底,由广东诗人黄礼孩个人设立的第六届《诗歌与人》诗人奖,颁发给了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歌与人·诗人奖”由黄礼孩于2005年以其创办的诗刊《诗歌与人》名义设立,是目前中国有影响力的民间性质的国际诗歌奖,每年一届,每届一人,发给获奖者奖金一万元人民币、为获奖者出版一本中文诗集、举办一次颁奖大会。自第一届颁给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起,先后有俄罗斯女诗人英娜·丽斯年斯卡娅、中国诗人彭燕郊、张曙光等人获得此奖。年初,黄礼孩先生给我电话,说希望托马斯能获得这一奖项,随后我便和翻译家、诗人李笠联系,李笠高兴地表示可以转达礼孩的美意。2011年4月底,我应邀和李黎一起赴广州参加颁奖典礼,而托马斯因行动不便,无法前来颁奖,委托他的译者李笠代为受奖。

4月23日晚,颁奖典礼在广东现代舞团小剧场举行,来自瑞典、德国、广州、澳门等国家与地区的文学界、艺术界人士,以及广东的很多诗人和媒体记者出席了颁奖典礼。作为嘉宾,我在台上回忆了和托马斯两次见面的情景,我说,希望特朗斯特罗姆能够知道,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有如此众多的中国诗人因为他和诗歌,相聚在广州。但愿这个真正的民间诗歌奖能为这位八十岁的老诗人带来快乐。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五个月后的今天,蓝眼睛的老诗人终于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没有哪个诗人会为获奖写诗,但是,自从1996年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获奖之后,诺贝尔奖在整整十五年间诗人缺席,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现在,诺奖再次颁给诗人,正如互联网上的网友所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终于走了正途。”从某个角度讲,这不是诗人的胜利,诗人在粗暴的世俗的生活中永远是个失败者,这仅仅是诗歌的胜利。

就在那天晚上,我朗诵了两年前写给托马斯的诗——《特朗斯特罗姆在弹琴》:

特朗斯特罗姆在弹琴

用他的左手。

一道山岗上有午后的书房

格利埃尔的谱子,风中的

白桦林齐刷刷站立在

梅拉伦湖畔的房屋,等待

一只手收回它们风中的落叶

那些已知的痛苦和未来的悲伤。

他微微闭上眼睛

手指下蔓延着风和波浪

窗台上的天竺葵突然一片火红!

人们认为所有重要的事情

都可以用右手来做。失败,

这是他想要的抵达——

特朗斯特罗姆在弹琴,用他

老人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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