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

赵舒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8年前，为“稻粱谋”独闯广东韶关，工作闲暇游粤北名胜丹霞山，思念远在北方的妻子、女儿，常常一边吟着王维这首千古传诵的绝句，一边攀崖越涧寻觅捡拾着丹霞红豆。

这种被古人着意讴歌的小小尤物，亮晶晶，红艳艳，不说那玲珑绯绛的外表，单从它珠玉一般的质地和藏存多少年不霉朽的特性，已是人们爱惜、珍藏的宠物。漂泊异国他乡的游子，离家时带上几粒，让故土乡情长驻心怀；热恋的青年男女互赠几颗，借以表达魂牵梦系的思念；志同道合的朋友，将几枚搁在案头台前，又该是怎样逗动睹物思人的情愫。

红豆，又名相思子。自古南方人常用它来镶嵌随身饰物。红豆分为深褐色的“台湾相思”和鲜艳火红的“海红豆”两种，丹霞山的红豆属后一种“海红豆”。

丹霞红豆格外红。被称作岭南第一奇山的丹霞山，由红色沙砾陆相沉积岩构成赤壁丹崖，望去似火焰层层，红霞片片，古人以其“色如渥丹，灿若明霞”而取名丹霞山，是天下驰名的“中国红石公园”、“世界地质公园”，还是世界“丹霞地貌”的命名地。大概是“近朱者赤”的缘故吧，从丹岩红壤中孕育生长的海红豆，结出的籽儿也格外圆润、艳丽。秋去冬来，是采撷红豆的好时节。沐于清爽、轻柔的山风里，远近时不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从爆开的豆荚中迸出一粒鲜红的珠子，在阳光下划一道炫目的红线，循迹拨开树下落叶，那红彤彤的希冀就像一滴鲜血、一星霞光，倏地扑入你的眼帘，小心翼翼拾起来捧在掌心，那小东西霎时变成一团火种，沿着血脉涌入胸怀，将你思念爱人、亲人的柔情燃成一片火海。

丹霞红豆最多情。秋冬来丹霞山的游人，都要攀上海红豆最多的海螺峰顶，去体味寻捡相思豆的情趣。“相思”本来就是成双成对拍拖者之间的事，所以寻觅捡拾相思豆忌讳单数，而以偶数为吉祥如意，于是人们念叨着“双喜”、“四齐”、“六六顺”、“八八发”、“十全十美”之类吉利话，寻遍崖畔林间。当得不到双数时，或执著地俯首搜寻不息，或将多余的一枚悄悄丢还草丛，握着那个双数满意而去。如果哪位手中只有孤独的一颗而失意扫兴，也会有热心人默默走近来，将多余的红豆故意掉在你旁边，叫你也尝到拾取双数的欢喜。小小红豆在天南海北素不相识的游客之间，驾起友情的桥梁。

丹霞红豆最相思。这里是五岭的南坡，南国的边陲，红豆就像地形雨，在丹霞山氤氲汇集，凝聚着“相思”的浓醇。当地流传着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

据说古时这里有一位绝代佳人，在崖前树下送别远戍的丈夫，思念亲人的佳人日日到树下眺望期盼丈夫归来。没有盼回亲人却得到丈夫战死边地的噩耗，佳人悲痛欲绝，绕树恸哭七天七夜，直至泣血而死，红颜化作了春泥，血泪凝成了红豆。从此人们就称这种树为“相思树”，称红豆为“相思子”。

传说明末清初，一对青年男女在海螺峰下海誓山盟，互赠红豆以订终身，后来战乱连年两家离散，双方家人都以为对方非亡即婚，分别劝他们另择佳偶。但是这对青年睹豆思人，矢志不改初衷，十年之后二人各自怀揣红豆上山，沿着昔日的足迹，在海螺峰盟誓处不期重逢，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客居韶关期间，结交了不少当地朋友，这么多年过去，至今还有交情往来。每当我吟起王维的《相思》诗句，就会想起丹霞红豆，纪念南方朋友，就愈加理解古人咏此以寄相思，其实已不限于在追述那位在树下思念丈夫的妻子滴血泪成珠的故事，亦包括人间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