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玺

多彩

眼睛

小时候体弱，父亲常带我去村里的诊所。诊所的药柜上有一副对联：白头翁没药小茴香，花槟榔知母宜防风。粗通医理的父亲说，笔画最稠的那两个字念“槟榔”，主消食化积，入胃、大肠经。从此知道了世上有槟榔。

后来读《红楼梦》，看见贾琏这样的世家子咀嚼槟榔，以为入药之外，槟榔还应该是一种美味，一种时尚。就由不得有些心驰神往了。

一直想见识一下浑然于野外的槟榔。

秋深的时候，我去了台湾。台湾的秋意像是被连绵的阴雨一层一层浸透了。在台北，眼见得满街屋檐下皆有槟榔卖，因为绵绵的淫雨和切切的归期，每每还是与那些槟榔擦肩而过。不期又遇上几个含着槟榔穿街而过的酷男靓女，禁不住心生怅惘。

在台北尝一口槟榔滋味的私念已经成为绝想。

到阿里山，阴云倏忽之间尽皆飘散，四野里一派金晖，久违的阳光和煦、端庄、成熟而且灿烂。阿里山的山腰里密密地栽植着成片成片的槟榔树，那些树高高的、直直的、细细的、不枝不蔓，长着棕榈那样的叶子，像一排排高擎的火把，漫山遍野，森森成林。透过那些树木，望着山顶极蓝极蓝的天空，忽然想飞起来，扯一缕天上的云絮，款款地围在脖子上，之后很浪漫很浪漫地携着爱人彳亍在槟榔树的树影里，静静地看那些垂在叶间的槟榔果，听那首很甜的《采槟榔》：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

树下真的有姑娘，年轻，优雅。只是她没有提篮。她在那里支了一架小货车，车上堆满了槟榔，有包裹得很好装在小塑料袋子里的，也有刚刚采下还散在小筐里的。斑驳的树荫里，槟榔们泛着幽幽的光芒，莹润，苍翠，仿佛堆了一车绿色的宝石。赶紧走上前去买了一袋，久郁于心的那个槟榔结就要有解了。

依照姑娘的指点，剥下槟榔的果蒂，再放回拌了作料的荖叶里，微微闭上双眼，摈弃一切杂念，很神圣地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涩，麻，小苦，还有些辣。味蕾告诉我，这样的滋味不是我之所好！留在脑海里的那些关于槟榔的美一下子被冲淡了，刹那间，我忒沮丧，忒悲催，追悔莫及。为什么一定要体验呢？

我轻轻地把那些槟榔吐在垃圾箱里，然后默默地走开。

我相信第一个吃槟榔的人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样勇敢。忽而觉得，苏轼那样的腕儿是不是不屑于嚼槟榔这样的俗事呢？侬是醉槟榔，苏轼是醉了侬的妩媚。即使被贬到天涯海角，他的内心也没有宅着。

查了《本草》知道，槟榔这东西，大寒，成瘾。

心里的美，还是留在心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