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立

小楼是在别墅里把手伸向一叠钱时遭遇女孩子的。

女孩子和他上下年纪，圆圆脸，眼睛特有神，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她由楼梯上款款而下，看到他后停住了脚步，一手扶在楼梯扶手上，一手拿着款样式新潮的手机，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是你来得不是时候，还是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小楼伸向钱的手就僵在了茶几的上方，目光也僵在了女孩子手里的手机上。女孩子显然是一个有经验的女孩子，与小楼间的距离，是安全距离，小楼便伤害不到她。她手里的手机却在提醒他，她随时都可以报他的警。

要在以往，他是不会那么在意的。他翻窗入室，不过只是想饱肚子。他一个弃儿，没有生活来源。再说他专门进这些别墅，也不叫偷，是别墅的主人把钱放在茶几上让他拿。和钱放在一起的是张留言条——只要不损坏屋子里的东西就成。

可眼下，他不得不当回事，已故父母单位的人说的话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既然大人是冤枉的，他们的孩子，单位里不能不管。如果女孩子报了警，自己在公安局挂上了号，那些好心的人们想管也没法管了。

女孩子仿佛看到了他的心里，眼睛虽然警惕地盯着他，却开始把手机在手里优雅地掂来掂去。每掂一下，他的心就缩一下。心缩得不能再缩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她说，请你不要报警，我再也不敢了。女孩子莞尔一笑，说，我对你说我要报警了？他对她叩头，急忙走。女孩子说，可得走好哟，要是不小心让保安逮住了，那你可别怪我了。

他没有被保安逮住，还当上了管这片小区的警察。开始，他实在不愿走进这个小区——怕被姑娘认出来。不能不进这片小区时，也是试试探探地进。久了，见别墅的门，仍然像前半个月那样，始终关着，便狐疑，便向别墅的邻居打听别墅，向小区的保安打听别墅。得到的回答是：别墅的主人出国探亲去了。主人出国，是不是有人在帮着照看房子？他再问，对方的回答是，这只能问别墅的主人才清楚。

别墅的主人终于回来了，是一对中年夫妇。他问，你们出国时是不是请一位姑娘帮你们看过家？请姑娘？男主人说。一位姑娘？女主人说。

那位姑娘，看来不像是他们请的。那是个什么角色？问号像一根剌鲠在了他的喉咙里。他觉得该找，找出那个女孩子，于人于己都好。

他就开始找。

在面馆里吃面，女服务员把面端给他时对他笑了笑，他觉得那笑眼熟有内容，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内容，很符合在别墅里见过的女孩子，就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女服务员马上敛起笑说，你认错人了吧？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认错。对方也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就是神经有问题。

走在街上，突然觉得，与他擦身而过的一位姑娘，也像他在别墅里见过的那位女孩子。医院里治病，他觉得给他打针的女护士才像那个在别墅里出现过的女孩子，就忍不住又说，我们好像见过面？女护士倒是蛮客气，却叫他去看癔症科。

终于找着了！他觉得。对方是被他逮住的女扒手。他早就怀疑那个女孩子是扒手，所以审问尤其细。问了她作案的详细情况后，又问她还做了哪些案？女扒手说初犯。他说，不是吧，我们好像见过面。她看看他，寻思一阵后低下了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一改教育、放人的老程序，他把她关起来，又一次来到了别墅区。

女主人一见他，像见到了救星，说，你来得正好。男主人却说，你怎么又来了？女主人说，他怎么不能来，你心虚了？男主人说，我都跟你赌咒发誓了……他笑笑说，看来由于我的出现，给你们造成误会了，我来，是为一个女扒手的事，请你们配合。在你们出国的那段时间，家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他想，只要他们点头，他们家茶几上的那叠钱就是被女扒手拿走了。那个女孩子就铁定是女扒手了。想起那天她对他的戏弄，他对她磕的那些头，于心里恨恨地骂：可恶的女扒手！

没想到，男人说，不知道你都说些什么？女人也说，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吃了饭没事做，非得要弄出点什么事做？你要没有别的事，我们还有事。说着，拉一把男人，关上门就走。

回到所里，女扒手已被所长放了。他问，怎么就放了？所长说，你啥意思，不放，你供她饭吃？他说，涉案的事不是还没有搞清楚吗？所长说，你想让她涉什么案？你不是见她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产生了想法吧？要那样，涉案的就是你了。他恍然一下，觉得所长的话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