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警戒。五点、六点，时间慢慢蠕动着：这一夜好像没有尽头。终于，一条微弱的亮光在地平线出现，慢慢向平静的海面伸展。很快，海滩上的巨石和人影已经依稀可辨，一刻钟之后，天亮得足可以开始搜索。

我们的士兵排成一行从海滩一端向另一端行进，在若明若暗的晨曦中，一英寸一英寸地搜查海滩、洞穴、坑坎和带刺的灌木丛。我和上尉走在队伍的后边。

我们搜查了这片地方的三分之一、二分之一、四分之三：一无所获，连范·德·克彭的影子都没有。

我喊一声“立定”，叫士兵们回来。来到我们跟前，原来的队形已经有些散乱，但仍然警惕地注视着海滩。真奇怪，范·德·克彭应该在海滩上呀！莫非看到同伙被捕他游回船上去了？这不可能！除了海浪在松软的沙滩上发出单调的声音之外，没有听到任何人下水的声音。莫非他爬上了陡峭的山峰？我往高处望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就算一只山羊能爬上去，也不会不碰下一块石头或土块而暴露他的行踪。很明显，范·德·克彭就藏在海滩的什么地方。可是，他在哪里呢？

我很恼火，紧握双拳，看了士兵们一眼。天已经亮得能认出人来。我从排头看到排尾，又从排尾看到排头。突然，问题解决了，我不由自主地高声笑起来。

“好狡猾的家伙！”我说。

上尉惊异地看着我问：

“怎么啦？”

“好狡猾的家伙！”我提高嗓门重复说，“你们，士兵们，原地立定！”

全体站好，我转向上尉说：

“请你过来，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

我和上尉向士兵们走去，在每个人面前都停下来端详一下。八个、九个、十个，我们几乎来到队尾。十一个、十二个、十……我停下来，把手放在最后一个人的肩上：“你好，范·德·克彭。”他是第十三个人。

事情已经清楚，他利用当时黑暗中的混乱，插到我们的士兵当中。如果我们停止搜查，他会留在后边，等汽车一走，就伏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真是个顽固而又诡计多端的家伙！

他之所以被抓获，只是由于搜捕者当中有一个人迷信。

平安到达

从1940年6月到1944年6月6日盟军反攻，英国一直与欧洲大陆隔绝。在此期间，数以千计的男女穿过德国封锁线，越过海峡，到达较为安全的英国。有人是为逃命而来，因为由于种族或政治思想的原因，一旦被盖世太保抓到就会被判刑；还有一些人是受到欺凌心怀不满，等待时机报仇雪恨的爱国青年，他们准备在英国组织抵抗；另一些人是留在敦刻尔克的英国皇家空军人员和其他英国军事人员。

还有一些则是混在难民当中的德国情报机构的特务。

一天下午，我刚刚从总部回到办公室，一名助手焦急地对我说：

“你可回来了。有急事等你。”

“又是什么事呀？”我问。

“两个法国人驾机在西苏塞克斯降落。”

“噢。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欧洲大陆的飞机有几千架呢！”

“这架可不一样，”他做了个鬼脸说，“报告上说是他们自己造的飞机！”

“大概他们是莱特兄弟吧。可惜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况且也不是法国人。那好吧，你带我去看看这两位勇敢的飞行员。”

“他们乘汽车来，还没有到，大概一小时之内会到的。”

不一会儿，两个人被押送到我的办公室，我同他们简单谈了一下。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瘦削，外表和善，浓密的黑发，蓄有当时有名的罗纳德·科尔曼式的唇髭，长得与那个电影明星有几分相像。他同我握手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想起他的名字属于法国一个古老家族，承袭子爵封号。另一个人岁数要比他大一倍，褐色皮肤，仪表大不相同：个子矮小，身体粗壮，像个地道的农民。他叫马尔赛尔，是子爵的汽车司机，对子爵毕恭毕敬，总是站在子爵后边两步远的地方。每当子爵对他讲话，他总要把头微微低下。

请他们坐下之后，我犹豫片刻，首先让子爵后面的马尔赛尔回答问题。我问了他诸如姓名、住址、宗教信仰、政治思想、所受教育、他父亲的情况等必要的问题之后，就问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然，这个问题只有子爵才有资格回答，马尔赛尔毕恭毕敬地在后面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