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苑斋

我在故乡的土地上走着。

走过洛河水的清波、锦屏山的传说，走过我小城的街道和集市。童年的记忆，就像灿烂的画幅绘出了柔媚的丽日和南归的雁阵，就像翩跹的燕子剪出了青青的风儿和碧碧的柳叶儿……

我听到一声呼唤，来自童年那个开满槐花的黄昏。是母亲那弥漫着花香的声音啊，在我回乡的时候把断开的岁月连在了一起，让我疲惫的目光和灵魂栖在了生命最初的真诚里。

我要寻找真诚。在我居住的城市里，水泥路和鸽子笼一样的楼房，阻隔了泥土的气息。在那些貌似充满哲理的季节里，我的精神经历着被一次次肢解的痛苦，也辗转于企求心灵慰藉的渴望里。那是饥饿时寻觅食物一样的渴望，那是干渴时寻觅泉水一样的渴望啊。

听说我回来时同学们来了。我们大多都二十多年不曾相见了，见面时竟是情不自禁地拥抱。我们感受着彼此的心跳，询问着彼此的近况，说着些弹指间的思念和感叹，然后汇集于一家酒店。我们递让着上好的香烟，却又回忆着8分钱一包的“菊花”，两毛钱一包的“前进”，朗朗的笑声里袒露着泥土一样的浑厚，让我的心尖儿一点点颤抖。

都是些不曾忘却的脸庞。我曾在异乡一次次回忆这些脸庞，回忆着逝去的时光。遗憾的是我离开了故乡的泥土，离开了生长五谷的田野，离开了田野上的野花阡陌上的杨柳。我只能一次次抚摸着我和同学们的一张张合影。虽然这些照片已经发黄，但却是我泥土一样的过去，泉水一样的过去，庄稼一样的过去，即使在梦中我也能感受到那种清纯和朴实、自然和真实。那是在岁月一点点流逝时，留在我心中的一脉脉真情啊。

同学们都老了，每根白发每道皱纹，都诉说着经历的霜晨或是雪夜，艰辛或是坎坷。但同学们也成熟了，那种为人夫为人父，那种为人妻为人母的练达与省悟，分明都受过命运的打磨，但未失童心的稚朴，还有那种泥土一样浑厚的情怀……这多么宝贵。

我们举杯间七嘴八舌的，是河滩上割草时的嬉闹，洛河水里游泳时的酣畅，是堆雪人儿打雪仗的酣畅，甚至是吵嘴干架的勾当……哦，原来我的光辉历史都被同学们珍藏着。此刻，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都让我深浸在温暖和欢愉里。我感到一种赤裸清亮之美，更有一种朴素真实之美。

我们分手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也挂在我的心里。故乡的月光总是这么美丽，无论是圆是缺，总是在树梢上摇曳着的诗意。我曾在异乡遥望故乡的月亮，但那月光时常被楼群切割得斑驳陆离，让我的思恋迷失在夜色凝重的峡谷里。此刻，我享受着故乡的月光，这月光就是一张张笑脸啊，温润而又明媚。

在故乡的日子是温馨的日子，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不用设防也无需心机。二十多年的分离就被这相聚一下弥合起来，那种融洽和信任，让我深深地感动。

现在，我执笔这篇小文时，窗外正下着淅漓的雨，犹如我绵绵的情思。我在向往城市时离开了故乡，然而，当我寂寞空虚时，她又以深情抚慰了我。此刻，有泪如雨在洁白的稿纸上晶莹。此刻，有雨如丝在心灵的天宇上飘洒。

——为我真情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