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军

顾名思义，卦者是一位算命先生。一位在路边占卦的老人。

家乡的小城依山而建。说是山，却并不高，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山顶。全部的路程有一多半是宽阔的马路，余下的便是拾阶而上了。

在小城，每日清晨，晨练的人们，男女老少，万人之多，一波波向山上涌去，强身健体，沐浴晨风。

日久天长，山路沿途，卖菜的、卖小吃的、卖拖把的、卖书的、卖字画的……小商小贩，应时而生，很是热闹。且逶迤漫延，直到山半腰台阶处方才清静下来。

卦者便在第三十六级台阶旁边坐着，一张折叠小桌，两把小凳，一个装满卦签的签筒，一本《易经》而已。

晨练的人们，或快，或慢，或上，或下。或友人相伴，高谈阔论；或情人相随，私语呢喃，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停下来。

谁会在清风扑面、阳光和煦的早晨为自己卜卦呢？

我倒是每次上山都留意观察老人，他就那样坐着，或全神看书，或观望路人，或远眺山下小城一片片鳞次栉比的楼房。一身退色的蓝旧中山装，一顶蓝帽，皮肤黝黑，体形消瘦，再就是善意的眼神，慈祥的面容。

一坐十年，每日如斯。

十年间，山上建了山顶公园，他坐的台阶两侧建了儿童乐园、游乐场、溜冰场，半山腰建了停车场，有了恋歌房，山下楼房越来越高……

而他依然，依然那样坐着，精神矍铄，目光安详，仿佛是一张剪影。

十年间，他听着路人不断变换的话题：“现在咱这里农村孩子结婚都得城里有房啊”、“咱县城的小汽车是越来越多，连卖菜的都是开着面包车啊”、“东西越来越贵，挣钱不够花啊”……

人们走着、聊着，把喜悦、把烦闷、把焦躁、把忧虑都抛在山路上，抛在晨风里，抛在他的耳际。

“山下算卦的都发财啦，你该换换地方啦。”有人对他说。

“俺是后山农民，挣钱够花，不指望这个，每天坐在这里听听、看看，挺美哩！”他答。

愕然，同样生活在市井的尘嚣中，小城的变迁、人心的不古让我们心浮气躁、不胜其烦，他是知道的。上山路人的牢骚全抛给他了。

而他，浮于其上，充耳不闻，是何等的淡然。

世间本无卦，在乎于心。我断然，他签筒里的卦签全是上签，卦全是好卦。

如今，我已创业到省城，每每为名利烦恼、为生活苦闷之时，便想起家乡小城山上的他。

在晨风里，在山道旁，一位占卦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