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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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他的话停在半空中,悬浮了好几秒才艰难地落下,“……失去你。”

我也不想。可我早知道自己已失去,从他本能地退避开的那一刻起。这大半个月来,我一直在努力适应他缺席之后的生活,一点也不轻松。感情需要时机,如果他不说,或许我真的会等。然而他要求我等,他有什么资格在未确定自己之前,就要求对方?

“不会,没有过根本谈不上失去。”我说。

“有过。”他的声音清晰肯定。

“如果这个‘有过’指的是朋友感情,没必要觉得可惜。人不能太贪心。”假如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只是无心或游戏,那么我们仍能像朋友一样相处;有些东西既已付出又彼此不同步,装作若无其事就只成全了彼此卑微的自私。

“也许你说得对。我应该尊重你。”他的神情依旧那么平静。

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身体里完美的消化系统可以处理这一切,无须为此担心。

“你也说得对,会有人照顾我。”

“嗯,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这句话的含义是,他不会成为那个“更好的人”。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失去,他便会想做那个人。而他没有。

“你也一样。”话说出口,我开始厌恶自己这一刻的虚伪。

总会有个什么人跟他过完这一生,单纯地、不在乎地,或是卑微地、无所求地。我也做不了那个人。我知道自己对感情太苛求,也知道幸福太不容易,但自欺欺人本就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项求生技能。我什么都没有,唯有这点儿不切实际的骄傲,与生俱来。

临别时,他又一次送我到楼下,他在电梯外,我在电梯内。一如既往,我们不需要转身,不需要迈步,只是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告别总有种将时间拉长的魔力,短短几秒被我们站成了漫长的互相凝视。所有回忆都在这一刻涌上眼眶,而面前那扇门,已然缓缓关上。

次日下午,我早早回到了家。

洗米煮饭,再将所有材料一一洗净切好。厨房外,温柔的薄暮正安然降临,云层后的阳光斜斜地伸进窗内泼洒在墙上,忠实地映出玻璃上的细小微尘及划痕。

烟机在额头上方发出放大的蜂鸣声,我正开始做生平第一锅海鲜焗饭。橄榄油入锅炒香蒜蓉和洋葱,去壳去线的虾仁随之跳进锅里,透明滚烫的橄榄油激起一串虚张声势又转眼即逝的泡沫。虾仁由混浊的半透明渐渐变白变实,淋上半勺酒,出锅备用。黄油进入锅中悄然融化,与百里香、月桂叶、蔬菜和米饭混为一体,依次加入盐、黑胡椒。整个过程连贯而充满仪式感,安全感悄然熨平了眼前一切的未知和恐惧,只需全神贯注安心做一道菜——备齐材料跟着指示,日久便可以熟能生巧,可以胸有成竹,可以确保付出便有所获,可以从一开头就知道结果。

当米饭炒好装入烤盘,铺上海鲜料,堆好切成丁的番茄,撒上切成丝的芝士,送进已预热好的烤箱。那条白底蓝色条纹的毛巾挂在墙上,看着我,用它平整而没有表情的脸。一个9升的小烤箱,预热到200℃,15分钟后就能完成今天的晚餐。生活中所有可以计量、有规则可循的事物都能带来安全感,但我们仍忍不住会背道而驰去期盼那些无法预计的东西,多少有一点儿讽刺。

芝士黄中带微焦,一勺下去能拉起柔韧的细丝;蔬菜色泽鲜艳、水分饱满,饭不硬也不软。看样子还算成功。但这味道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我清楚地记得上次向黎靖请教过的做法,原料步骤都一点儿不差;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味道跟他做的不同了。

当一段感情结束之后,仍会在回忆里留存最深、最历久弥坚的其实并不是某件信物、某段旅程、某个地点或是某一句誓言,而是最最平常的饮食记忆。它们萦绕在感官之间,最终落入胃里,融进身体,成为我们只要依然存活着就无法忘却也无法抛弃的记忆。唯有在厨房想念某个人,那想念才是生动、具象又微妙的实体;天长日久后,想起时已不会有大悲大喜,仿佛某人就在身边,陪着你心无旁骛地完成它,再在你胃里留下往日温暖的倒影。

那温暖不是镜花水月,不会无迹可寻,而是你曾爱过某个人后在自己身体里留下的最真诚朴实的部分。

从一个奇形怪状的煎蛋到一锅还算凑合的海鲜焗饭,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感情都这么失败。

我规律地重复着上班、下班、跑步、看电视或看书、睡觉的固定程序,在店里无事可做时,抱着电脑玩游戏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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