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直

莫言获奖了，中国人诺贝尔文学奖百年的遗憾终于圆满了，这个圆满要远远高于奥运金牌零的突破。体育金牌跨越的障碍是明摆在那里的，横杆面前人人平等，跑在前边的拿金牌，但文学诺奖就复杂了，作家跨越的横杆都是无形的，不仅作家自己看不到，连评委也没有标准的刻度去丈量一部作品的优劣，但有些作品不能入围，别说评委们知道，我们也清楚。

文学写作是个体的事，但文学作品从来都与政治、文化、伦理相连，否则我们早就有作家拿到诺奖了。诺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人家不干涉世界的作家写些什么、怎样写。但你要拿到这个奖，创作的艺术手法与技巧暂且不说，起码在价值观与审美观上就要先符合诺奖的标准。

莫言创作的跨越不仅是个体的事情，不像这几日有评论家所说的，“莫言是个例外”，“中国文学整体水平离诺奖还很远”，“莫言是独一无二的”，甚至“空前绝后”。莫言的获奖恰恰说明我们文学的创作水平与世界拉平。中国本来是个文学的国度，中国人的生活历来缺少科学与技术，可从不缺少诗意般的心境。

我们虽然没创作出史诗般的文学巨著与经典，但最体现文学本质的诗歌与散文我们是领先的，诗歌与散文才是文学渗透生命个体的体现，它就像群众性的体育活动，可以全民参与，而大部头的长篇巨著、电影、戏剧那是“竞技体育”，是职业队完成的。如今的中国文学专业创作队伍在世界最大，政府对文学事业的补助最多，设置的各种奖项也具世界最多，一个县里都有文学奖，可只有一个莫言，这就是因为我们大部分作家还不会按照文学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来写作。

莫言是跨越了，他跨越的障碍比飞人刘翔的横杆要高。

比如莫言笔下的农民心中都有太多的忧伤和苦难，这完全是人道主义的情怀，人生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无论你是蓝眼珠还是黑眼珠都是苦难的，因为死亡天天向我们招手，生存就要挣扎，幸福太多了就一定虚假了。所以莫言说“他笔下的所有人物都不具备同情自己的能力”。

莫言的写作是就不体现公共知识分子的价值，他也没有迎合西方的价值观。莫言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歌德和贝多芬在路上并肩行走。突然，对面来了国王的仪仗队。贝多芬昂首挺胸，从仪仗队面前挺身而过。歌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在仪仗队面前恭敬肃立。年轻的时候，我也认为贝多芬了不起，歌德太不像话了。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意识到，在某种意义上，像贝多芬那样做也许并不困难，但像歌德那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尊重世俗，对着国王的仪仗队恭恭敬敬地行礼反而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恰恰是莫言的一种跨越，这种跨越力量才是永久的力量，是甘地、曼德拉式的力量。

莫言获奖，不是他个人作品的胜利，是我们的文学、文化、价值观也在走向世界，融入世界的突破。莫言早在获得诺奖之前，作品就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向全世界输出了，而像莫言这样的作家在中国绝不是一花独放，许多作家在价值观念上已经完成自觉的跨越。德国《世界报》的评论也称，“这不仅是莫言的成功，也是中国全球软实力战略的成功。”我看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