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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小麦 余继聪 我爱小麦,因为我婴幼儿时代,几乎每天都是吃小麦黑面糊,可以说,我是吃小麦黑面糊和小麦面长大的。 我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初,那是经常吃不饱的年代,缺乏营养的母亲生下了我,却没有奶水给我吃。那时候小城楚雄还没有奶粉,没有麦乳精,即便有,贫穷的农家,平时小孩生病,都是找生产队借钱去看病,年年分红,我家都超支,哪里有钱买给我们小孩吃呢?父母亲就舂米浆熬煮给我们吃,或者熬煮黑面糊给我们吃,吃得最多的,就是黑面糊。 每年夏初收割春作物小麦等,都正逢雨季来临,收割回来的小麦,放在晾晒稻麦的场子上,或者刚好打下来,但还没晒干,突然下一场雨,捂着了,就容易出芽。成熟的金黄小麦,在地里,还没收割,一场雨来,有时甚至就会在麦穗上发芽,发成一穗穗麦芽,碧绿碧绿的,虽然美丽可爱,却叫我们农村人心痛得很。 没淋过雨,没出芽的小麦,白亮美丽,村里舍不得留下来分给村里人家,都送进城里交公粮,或者卖余粮了。留给村里人自己吃的,往往就是捂黑了的出芽小麦。这样的小麦,磨出来的面粉就很黑,熬煮出来的面糊,就是黑面糊,看着就黑乎乎的。当然,麦面糊本来就容易粘锅底,很容易熬煮煳。黑面糊,那时候我吃着觉得很香甜,如果是现在的孩子,可能不敢吃。 婴幼儿时代,我一饿,一哭,即便是半夜三更,父母亲都是赶紧爬起来熬煮黑面糊给我吃。有一天深夜,我饿哭了,父亲爬起来熬煮黑面糊给我吃,一不小心,灶膛里的火星飞溅进了我的右眼,烫得我大哭。父亲被吓着了,以为我的眼睛被烫瞎了。这个烫伤的伤疤,至今还是一个黄黑的大斑点,留在我的右眼白眼仁上。 长大后,我早已很少吃面食了,可是我与小麦之间的缘分却还是扯不断。我明白,今生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穿布鞋的童年,还是穿皮鞋的今天,小麦都将与我同在。在我的人生画卷里,小麦都永远是我的美丽背景。 小麦,这种庄稼,这种植物,一点都不张扬,个子矮小,开花也细小、羞涩、含蓄、隐忍,花香也是淡淡的,同样很平凡隐忍。作为个体,小麦长得朴素,穿着朴素,花朵不花哨,不迷人,看起来,似乎不美丽,也似乎不太香。其实,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小麦和小麦花,都很美丽,是一种由大朴素、大隐忍汇聚而成的惊人美丽,小麦花的芳香,是一种由大平凡、大朴素、大淡泊形成的惊人芳香。 想起小麦,我就会想起我的外婆。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外婆,平凡得也如庄稼里的小麦。一辈子种小麦的外婆们,也是一生都渺小、羞涩、含蓄、隐忍、平淡、朴素,也是汇聚成了惊人的美丽、惊人的芳香。 童年的我,是吃着外婆烙的草帽一样大的香甜烙饼长大的。每年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小麦一灌足浆,稍稍有点饱绽,外婆就会割一抱青小麦回来,一穗穗、一粒粒勒下来,给我们烙青麦烙饼吃。外婆烙的青麦烙饼,香,香得我至今齿颊芬芳。想起外婆烙的青麦烙饼,我至今会流口水。外婆烙的青麦烙饼,大,大得比一顶最大的草帽还大,我一个人,还吃不完一个这样的大烙饼。那时候我们经常半饥半饱,拿着外婆烙的这样一个青麦大烙饼,那种温暖,那种踏实,那种满足,那种幸福,无与伦比。 长大后的我,并不爱吃面食,外婆也早已作古,我也早已进了城,很少有机会见到麦浪滚滚的麦田了,早已很难闻见扑鼻而来的麦香了,可是我对小麦、对老外婆的感情并没有断。小麦好比我的外婆,稻米好比我的母亲,在没有母乳吃的时候,我是吃黑面糊熬过来的,在母亲还没回家的一个个深夜里,我常常是吮咂着外婆的老瘪奶坦然地、甜甜地进入梦乡的。乡间村巷里忽然传来恶狠狠的狗吠声、恶狠狠的猫头鹰叫声,甚至猛烈的风声,总是会叫我心惊胆战。没有含着外婆干瘪的、如沟壑般皱纹纵横的老瘪奶,我就无法安静坦然地入睡。 现在,我越来越怀念吃黑面糊的美好年代,越来越怀念吃青麦烙饼的美好年代,越来越怀念我的外婆。慢慢的,我越来越爱吃面食了,甚至还想吃一碗黑面糊,想吃一个黑面馒头,想吃一张青麦烙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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