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晨光中

李培俊

走出城区，跨上通往小陈村那条乡间公路，南县长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伸开双臂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然后岔下水泥路，走进不远处的玉米地。时至初秋，玉米正是绿叶红缨时，玉米棵上缠绕的豇豆，紫色花朵正撒着欢开放，整个田野弥漫着一种清新纯净的气息。南县长随手揪下一片黄豆嫩叶，在脸前象征性地扇了几下。

南县长喜欢早上一个人出来转悠，今天转到城东，明天转到城西，到了后天，或者是城南，或者是城北。转足转够，在城边虎记小吃摊要一碗胡辣汤两根油条，狼吞虎咽吃下，大手朝嘴上一抹，直接前去上班。

好多人知道南县长这个习惯，那些进不了县政府的农民、市民，有了事直接在乡间小路上堵他，要求帮着解决问题。对此，南县长很有些怨言，他对政府办主任老刘发牢骚说，靠，我这步散的，变成现场办公了。老刘笑笑，说，政府门口有保安守着，那些人不是进不来嘛，只能在路上堵你了。南县长想想还真是这回事，就对老刘说，把政府门口的保安撤了吧。

南县长正拿黄豆叶子扇风，一辆农用三轮开过来，一股股黑烟在晨风中消散开来，蹿进南县长鼻孔。南县长皱皱眉头，暗暗骂道，这个懒蛋，自己使的家伙不知道维护，滤芯早该换了。正要和司机说滤芯的事，农用三轮却陷进泥坑，使劲吼叫几声便没了声息。司机跳下车子，查看一番，便骂开了，路坏了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修修！他妈的县长是咋当的！骂完，招呼南县长，伙计，帮着推推车子吧。

南县长心里不大舒服，求人帮忙，还骂人家，这人真他妈混到家了。南县长说，小伙子，路坏了没修是县长的错，可你犯不着骂人家呀。司机说，我咋不能骂？你和他又不是亲戚，谁叫他不把路修好呢。

南县长不是吃亏的主，手搭到车后厢上，嘟囔着还了一句他妈的！骂过了，南县长气顺了，说，伙计，给油门。

车子出来了，车轮带起的泥水甩了南县长一身。南县长苦笑一声，说，小伙子，我这裤子可是今天出门时穿上的，T恤衫是昨天洗的，看弄成什么样子了。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老哥，要不，我给你洗洗？我家是小陈村的，不远。南县长摆摆手，说，算了吧，我回去自己洗。两人站在路边攀谈起来。小伙子说，小陈村家家种大棚菜，可老发愁卖菜，收了菜卖不出去，商人一听是小陈村的，合同就不签了。为啥？路不好呗，车进不来呗。南县长说，我得劝你一句，瓜是瓜，瓠是瓠，这缸不搅那缸醋，以后嘴上留点德，别乱骂人。

一个月后，通往小陈村的公路修好。通车那天，南县长亲自去了，先坐车在路面上查看一遍，见该补的补了，该修的修了，平平展展，畅行无阻，这才站在路边，和交通局长商量道路的维护问题。那个小伙子开着农用三轮过来了，拉了一车萝卜，青翠欲滴。见了南县长，小伙子说，老哥，你也来了？路修好了，今天不用你推车了啊。交通局长一听就笑了，指着南县长说，你知道他是谁吗？小伙子说，不知道，我只记得他帮我推过车，新裤子新T恤弄得水湿。交通局长说，他就是咱南县长，这条路就是他让修的。小伙子不好意思了，脸红着，说，对不起啊南县长，那天……那天……我不知道，骂了你。南县长拍着他的肩膀，说，算了，算了，不打不相识嘛，可话说回来，那天我也没有吃亏，你骂了我，我也骂了你，还多骂了你一句呢。以后呢，南县长指指交通局长，说，以后路不好了你骂他，别骂我。不过，现在讲文明，咱俩谁也不要骂人了。

小伙子双脚并拢，来了个敬礼动作。小伙子肯定没有当过兵，那礼敬得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