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

夏天，刘丽带着6岁的儿子小伟回到家时，父亲正在给鱼缸里的乌龟喂食。乌龟叫长生，自刘丽记事起就有了。这么多年来，鱼缸都换了好几个，连刘丽都嫁人了，但父亲，对这只乌龟的兴趣丝毫不减。

刘丽牵着儿子的小手进了门，喊了声，爸，你怎么还在弄这只乌龟啊。父亲转过头，朝着刘丽一笑，说，这不咱们人会饿，长生当然也会饿了。刘丽没好气地瞪了父亲一眼，赶紧拉过儿子，说，快，喊外公。儿子嘟囔着小嘴，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外公。父亲满脸慈祥地摸了摸外孙的头，说，小伟，乖。

刘丽在父母那里住了三天，三天时间里，基本都是母亲在忙前忙后的，父亲偶尔才会搭把下手。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父亲端起饭碗，忽然又放了下来，呵呵一笑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给长生喂食了。刘丽微微皱了下眉，说，爸，你吃完饭再去吧。父亲站起身，说，没事，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就回来。然后，父亲就去了鱼缸的位置。母亲见刘丽一脸不爽的神情，忙打着圆场，说，你爸就这么点牵挂，算了算了，我们先吃吧，不用管他了。刘丽没说话，心里依然是有些不高兴，从小时候起，她就觉得父亲过于宠爱长生了，从不让自己去碰它，哪怕多瞪几眼，都会受到父亲的责骂。真是搞不懂！

三天后，刘丽走了。儿子小伟留了下来，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让他在父母那里待一段日子。

也就个把星期吧。那一天下午，刘丽正上着班，突然就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儿子哭哭啼啼地说，妈妈，我要回家，外公打我。刘丽顿时就急了，说，小伟，乖，妈妈一会就过来，你等我。挂掉电话，刘丽赶紧跟领导请假，然后风风火火地出了公司，直奔老家而去。老家有点远，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刘丽心里真是急得不行。在路上，刘丽就给家里打电话，想问问是什么情况，但奇怪的是，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愣是没人接。刘丽更急了，想，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跑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家里的灯，是亮着的。打开门时，母亲正在厨房忙着烧菜，儿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闷闷地玩。看见刘丽进门，儿子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喊了声，妈，然后，眼泪噼里啪啦就下来了。看着满是委屈的儿子，刘丽的眼睛也涩涩的。

刘丽走进厨房时，母亲差不多已经烧好了菜。刘丽说，我爸呢？母亲说，还在外面呢！刘丽说，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伟说，我爸打他了？母亲点点头，说，是。母亲有点小心地看了刘丽一眼，说，你也不要怪你爸。刘丽当即就恼了，说，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我爸呢，小伟再有什么不是，我爸也不该打他啊。母亲说，你不明白，是小伟太过调皮，把长生从鱼缸里抓出来，还拿到外面去玩丢了。你知道，长生是你爸的心头肉，你爸一时气不过，就拍了小伟一下。这不，你爸还在外面找长生呢，我和小伟也刚陪他找去了……

刘丽憋了半天的火，在心头烧了起来，不再听母亲说什么了，就一头冲进了夜幕里。果然，在家门口不远的田野处，刘丽看到了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啊照的父亲。刘丽立刻走上前去，说，爸，你觉得长生很重要吗？父亲一愣，说，是。刘丽说，为了一只乌龟，你就忍心打你的亲外孙啊！刘丽发觉自己说不下去了，父亲还没说什么呢，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了回去。

回到家时，母亲正陪着小伟在吃饭。看见刘丽进来，母亲朝着小伟耳语了几句，就拉过刘丽的手进了卧室。刘丽起先不肯，她已经不要什么解释了，她满心想着和小伟赶紧回城去。母亲坚持着把她拉了进去，又关上门，看着刘丽，说，女儿啊，其实你真的是完全冤枉你爸了。你知道吗？你小的时候，身体一直很不好，几次都差点夭折。你爸就很着急，听说有一个寺庙的大师特别神通，就去求了大师。求了几次，大师才答应给了你爸一只乌龟，赐名长生，并告诉你爸，要好生照料这只龟，龟能活多久，女儿就能活多久。所以，你爸一直把长生当菩萨一样供着，细心照料着，唯恐有什么差池……

不知何时，刘丽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真的是误会父亲了，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向父亲道歉。

走出卧室时，门外传来的是父亲激动的声音，由远至近，找到了，找到了，长生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