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叫作李庄的村子。

李庄有着两道狭窄的长长的街巷。一些错落有致的院落。一家卖生活用品和猪头肉的杂货铺。

那里的一切都显得静寂而朴素。

在那一年的秋天，我就生活在李庄的一所低矮的小屋里。作为医院派到这里的一名驻村医生，我担负着给村里人看病的任务。闲暇时，我写诗、写信、聊天，自己生火做饭。

那年的秋天常常下雨。不紧不慢的细雨总是如雾霭一般飘落着。没有人看病时，我独自坐在小屋的窗前，看着细雨绵绵，默默想着年轻的心事。

许多时候，尽管天色尚早，我还是果断地开始生火做饭，这仿佛成了我对抗寂寞的唯一方式。我划着了火柴，点燃稻草，让屋子里飘荡出一缕袅袅的生气。然后把锅里的两碗水烧开，放进去一些面条，面条盛到碗里以后，再放上几滴香油和红辣椒，狼吞虎咽地吃个干净，吃完后竟然想不起面条是什么滋味。

饭后，我到门口，抬头看天，天还没有黑，雨还在轻轻飘落着，我不禁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

那天，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小屋。他是一位普通的村民，叫大山，我平时喊他山哥。

山哥坐在板凳上，问我：“吃了吗？”我说：“吃了。”然后彼此都不再说话。良久，山哥又说：“这雨，哎……”轻轻地叹息。我也说：“这雨，哎……”我轻轻的叹息在雨的气息里轻轻飘荡着。雨依旧在飘，我们俩都在听雨的声响。

渐渐的，天色昏暗了下来，一切都沉浸在湿漉漉的夜色里，只有雨点打在屋瓦上的声音清脆地响着，这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使古朴而多雨的秋天的村庄显得有些鲜活，在郁闷里平添了些许的清爽，在忧烦中有了一些恬静。

我听着，心绪竟然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

我那时很喜欢和山哥坐在一起聊天。

有一次，在清寂的小屋里，我烧好热茶，等着山哥的到来。可是等了很久，山哥还是没有来。我伫立在门口，望着雨声中的一片黑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闷。正在这时，山哥来了，他拎着一瓶酒和两个小菜，一进屋，他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说，来早了怕影响先生用功读书。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有看过书了。我真是枉做了他心目中的先生。

闲暇时，我们就慢慢地喝酒，聊天。炉火旺旺地燃烧，酒香悄悄地弥漫，屋外没有头绪的雨，连同我的忧伤都飘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我感到心中暖暖的，说不出的舒畅在心底涌动。

那年，山哥陪着我聊了一个整整的雨季。在和他谈天说地的日子里，他朴实的话语极大地启发了我的心志，我抽空读了许多的书，我20岁的人生在这个偏远的村庄里变得丰富、充实和宽广。

后来，秋天的雨每年如约地飘落在我居住的城市里，我生活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愁绪。

现在，很少有人能再像山哥那样与我痛快地喝酒，很少有人能再像山哥那样与我推心置腹地聊天。

想起那村、那人，我的心里不禁暖意盈盈，然而，又有一种名叫思念的东西会悄悄涌上心头。